话说那日小皇帝将折子摔在案几上，若不是年纪尚小，怕早如那班老儒生一样吹胡子瞪眼儿了，偏又不能明说，最后把长襟袖一拂，气冲冲的回去了。
想到这儿，路邈眼中清明嘴角上扬，又哑然失笑。
真是，天意弄人啊……当时的路邈虽不明白祁翯生气的原因，但总归是因为立后一事，他不提也罢。
不过朝中众臣却仍旧不依不饶，小祁翯在朝会上眯着眼不说话，下来不知使了何种手段，朝臣竟都缄口不提立后一事，倒也省去了他夹在中间两头为难的麻烦。
小皇帝加冠后反倒比小时候更黏人了，会在应天宫赖着不走硬是要与路邈同寝，每次同寝路邈次日醒来定然都是因为被小皇帝压着胸口喘不上气儿。
每次想拿出点帝师的威严，一对上祁翯那亮闪闪的黑眸便败下阵来。
祁翯生的好看，便是路邈这道士都会有些许嫉妒的程度。
都说凡尘之人才会对皮囊这般外表吸引，他路邈不知何时竟也成了俗人一个。
章和八年，荒唐一梦。
国宴向来是皇亲国戚坐右席朝臣坐左席，天子正东席。
而东下席紧挨天子是皇后位，但祁翯没有皇后，便将路邈的席座置在了东下席。
礼部尚书欲上谏，却见天子摆了摆手，威严道：“国师从政十二年，辅政八年有余，为我大楚竭忠尽智，交力猝心，不过是个席位罢了，这点小事徐大人也要计较么？”
徐尚书抬头，天子斜睨了他一眼，眸中尽是不耐与冰冷，他慌忙垂首退了出去。
国宴开席，天子祝愿词后，宗亲国戚，朝臣外使，尽皆边观赏舞乐，边互敬酒水。
觥筹交错，好不热闹。
如此映衬下，显得国师坐处更加冷清，连带着国师大人漠然的神情也落寞起来。
他路邈从政以来只为尽心辅佐天子，与一应朝臣皆不甚熟稔，便使侍女斟了一杯清酒欲独饮。
液体自玉壶口流泄，却是淡淡的青色，浓浓的茶香。
路邈略带诧异的看了一眼侍立一旁的女子，很普通的容色，却有几分熟悉。
侍女目不斜视不卑不亢。
“陛下吩咐了，国师大人身子不好，酒力也不佳，只以这碧溪春代酒为上。”
路邈听罢轻笑着摇了摇头，到底没有说什么，只把着酒杯细细的品茗。
今年的国宴散得早，将近未至子时便由众宦官引着散了去。
路邈懒懒的，待众人都散尽了才缓缓起身，却还未走两步便被叫了住。
“先生留步，不知先生今日可有时间，与学生小叙几句？”
“陛下亲召，臣子自是有时间的。”
祁翯摒退了众宫人，只让他们远远跟着，亲自掌灯，引着路邈来到应天宫背后深处的风息亭，亭中早己摆好了一应用具菜品，只等着两位主人到来。
月盈如玉，夜色如水。
秋高气爽的天气到了晚间也略微有点冰冷。
祁翯吩咐宫人拿来备好的绒袍披在路邈肩上。
“陛下真的长大了。”
祁翯笑了笑，不置可否，将二人的玉樽斟满了酒。
“先生莫取笑朕了，朕还小，以后还得倚仗先生呢！”
祁翯说着话眼睛亮亮的，漆黑的眸子里只映着路邈，看得路邈心跳漏了一拍。
而祁翯眼中先生的神色一首淡淡的，听了他这一句眼底才映上些喜色。
“这是淮南进贡的将军饮，十年陈酿，醇香无比。
刚才席上的玉酿液，虽也是酒中上品，比之将军饮还是差了些。
何况先生“海量”，学生所言非虚，不是吗？”
祁翯笑晏晏的看着路邈，倒把他说的没话。
“不过先生，饮这佳酿之前，先尝尝这碗小面如何？”
路邈愣了愣，祁翯便着人呈上了那碗长寿面。
“先生关系淡，朕花了些功夫才打听到先生的生辰，也不知对否。
不过这长寿面也不一定非要生辰才能吃嘛！
这是朕亲自揉的面做的辅料，只待这边国宴一结束便命人下汤，到呈给先生便时间正好 ，先生就赏学生个面子，尝尝看，如何？”
祁翯亲自从宫人手中接过瓷碗，呈到路邈面前。
少年笑的灿烂，方才国宴上饮了不少酒，脸也红扑扑的，但不妨碍他稳当地将面递到他面前。
他当时说了什么？
哦，他接过面，在少年的灼灼目光下吃了一口。
他平日里喜好清淡，而少年却无辣不欢，那一碗面的滋味至今都停留在他的舌尖。
辣辣的，烫烫的，烫得心尖酥酥麻麻的。
虽然他的生辰并不在那日，但他依旧很开心。
开心的与少年对饮了数杯将军饮，但其实从第三杯开始他就犯了迷糊，以至于最后如何回了应天宫，如何梳洗下榻，如何……与少年颠了鸾凤，覆了云雨，他都忘了个干净。
只记得殿内的烛都燃尽了，床榻仍在嘎吱作响，他环着少年的颈哑声叫停，而少年恍若未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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