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贺萳心里失望,其实他倒是宁愿是冯不印将人抓走了,旁的不说,他对祁孟舟是有觊觎之心的,不会那么快下杀手,他就会有时间去找人。可惜不是。
主角:祁孟舟贺萳 更新:2022-11-15 19:18:00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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男女主角分别是祁孟舟贺萳的其他类型小说《祁孟舟贺萳免费阅读》,由网络作家“祁孟舟”所著,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,本站纯净无弹窗,精彩内容欢迎阅读!小说详情介绍:贺萳心里失望,其实他倒是宁愿是冯不印将人抓走了,旁的不说,他对祁孟舟是有觊觎之心的,不会那么快下杀手,他就会有时间去找人。可惜不是。
一夜未过,雨势更大,贺萳坐立不安,干脆在凉京城又找了一遭,路过将军府的时候,他动作顿了顿,很想进去问一问付悉今天有没有出门。
凉京城高手不少,可那般压制他的却十分少见。
可话又说回来,他毕竟出身显赫,说不得以往比试的时候,对方都是碍于身份,不敢出手。
说到底他学的都是些寻常功夫,只是多了一点天分,才比旁人要厉害那么一些,可路子不难看穿,要克制也不难,未必就是付悉。
她也没有理由要去帮那群杀手,除非里面……
他心里一紧,那个带走祁孟舟的人,会是冯不印吗?
明知道夜入他人府邸十分不该,可他还是按捺不住心里的冲动,借着雨声的遮掩,从院墙跳了进去。
将军府他年幼时常来,对地形十分熟悉,他跳上屋顶,一眼看去只有了了几间屋子还点着灯。
他一间间找过去,在第三间的时候,他从缝隙里看见了浑身是伤的冯不印。
他从人被带回侯府开始就没见过他,也并不知道人伤成了什么样子,可眼下对方身上没有遮掩,裸着膀子趴在床上,一身鞭痕十分清晰醒目,这样的伤不可能还有力气去抓人。
果然是自己想多了。
贺萳心里失望,其实他倒是宁愿是冯不印将人抓走了,旁的不说,他对祁孟舟是有觊觎之心的,不会那么快下杀手,他就会有时间去找人。
可惜不是。
他没再停留,纵身跳出了院墙,等他的身影消失,身后院子的阴影处才慢慢走出一个人来。
付悉眉头微拧,贺萳夜探将军府所为何事?
这个年轻人不是冯不印,他做事素来有条理规矩,按理说不会做莫名其妙的事情才对,难道冯不印还有什么事情没交代?
她眼睛微微一眯,抬脚朝屋子里走去,不多时里头一阵鬼哭狼嚎,冯不印奄奄一息的趴在床上。
“我带她回来那是为了救她!谁知道出去一趟再回来人就没了,我真不知道了……”
付悉打量了他一眼,确认他的确没有撒谎的意思,这才转身出去,等脚步声消失了,冯不印才重新打起精神来来:“小娘们儿你给我等着,等我好了,你看我怎么收拾……啊!”
一枚石子挟裹着外头的湿气和凉风,穿过薄薄的窗户纸,准确无误的打在了冯不印脑门上。
付悉回了自己的院子,却毫无睡意,她心里有些愧疚,冯不印做了这种事,她本该带人上门请罪才对,可眼下人不知所踪,她根本无从解释。
届时,即便贺萳因为以往的情分信了她的话,两家也必定会因此产生嫌隙。
这也就罢了,毕竟是冯不印的过错,可若是贺萳因此彻底记恨冯不印,明里暗里的出手,冯不印又是个马匪出身,少不了会被抓住小辫子,以后的人生就算完了。
她叹了口气,提笔写了两封信,一封会送到贺家去,是关于冯不印绑架事情的幕后黑手的消息,对方十分谨慎,出面和冯不印交涉的都是下人,说是满脸胡子,身材高大,声音还粗哑。
这种人,禁卫军里一抓一把。
她还会暗中留意,但贺家总不可能等到那一天才知道。
第二封信是要送往边塞的,她要让人暗中去查探寻找祁孟舟,至于凉京城这里,她只能按兵不动,她不该知道贺家有人被抓走了,除非贺萳登门,亲口告诉她。
她落下最后一笔,抬手揉了揉眉心,这么大的雨,豫州的水患应该更严重了吧,可是朝廷还是没有动作。
世道艰难,民不聊生……
天渐渐亮起来,信也送了出去,付悉换了衣裳进宫早朝,她素来习惯骑马,可这些日子雨实在是大,为了不在御前失仪,她只能钻进马车里。
马车一路急行,不多时就到了宫门口,那里已经挤满了轿子,故而当有人骑马时,就会变得十分显眼,偏这人还没带雨具。
付悉抬头一看,却是贺萳,她一愣,连忙撑了伞下去。
“贺侯。”
贺萳似乎在走神,听见她的声音身体微微一颤,迟钝片刻才看过来,然后翻身下了马,行了个晚辈礼:“付将军。”
付悉抬了抬手,给他看自己手里的伞。
贺萳却摇了摇头:“不必麻烦了。”
他从将军府出来后就来了这里,左右都是睡不着的,不如在这里等。
付悉看着他叹了口气,心里愧疚越重。
时辰一到,宫门大开,等候的朝臣们正要进去,却瞧见迎面一队宫人侍卫走了出来,群臣一愣,随即就认出来那是太子的仪仗,纷纷后退行礼。
大约是雨太大,太子换了马车,侍卫上前将车门打开,露出太子那无论何时都显得有些苍白瘦弱的脸来。
“众卿不必多礼,起身吧。”
朝臣们纷纷谢恩,贺萳隐在人群后头,并不打算露脸,太子似乎也没注意到他,只和几个宗亲说了几句话,而后车门被关上,仪仗渐行渐远。
等对方彻底不见了影子,朝臣才议论起来,太子这是要去豫州救灾,他们先前竟然没得到消息。
贺萳看了一眼付悉,对方也摇了摇头。
她的根基在边境,因为手握兵权,这些年她对朝政一向是避而远之的,免得被上头忌惮,所以这种事就算知道,她也不好众目睽睽之下说出来。
朝堂上,皇帝命太子救灾的旨意这才姗姗来迟,群臣心思各异,却都只能山呼皇上仁德。
这豫州的灾情一看就知道凶险的很,这种时候却将一国储君派出去,任谁看了,都觉得这旨意古怪。
可太子已经出发了,既没装病躲避,也没联合宗亲抗旨,那大约也是有自己的打算的。
贺萳只远远听了一耳朵,并没有要掺和进去的意思,这父子二人的博弈,从皇帝生了废储之心那天就开始了,可这么多年来,并没成功,太子大约也策划过几次刺杀,也没什么结果。
父子二人,倒是不分伯仲。
贺萳摇了摇头,将乱七八糟的念头压下,抬脚走向御花园,他不能去后宫,想见白郁宁,只能把人请到这种地方来。
贺萳来得急,又骑着马,自然顾不上拿伞。
偏亭子里有几个宫女在避雨,他也不好过去,只能站在树下干等,不多时寒意便透过皮肤渗进了骨头里。
可白郁宁没有来,哪怕他从清晨一直等到下午,对方都没有出现,这是很明显的做贼心虚。
但贺萳也只能继续等下去,如果昨天那人把人带走,真的是为了交差,那他在这里堵着白郁宁,不让她出去,祁孟舟就还有活命的可能。
御花园的动静惊动了太后,原本以为是小两口闹脾气,她并不想理会,可雨这么大,在外头一淋一上午,就算是身强体健,也受不了。
太后仪仗匆匆赶来,硬生生将贺萳拽上了凤驾。
她摸着贺萳冰凉的手,脸色铁青:“安宁真是太不像话,有什么矛盾不能坐下来好好说?竟要你在这里淋着雨等……这雨这般邪性……”
她摸着贺萳手上先前烧出来的伤口,看着那伤口被雨水淋得不成样子,心疼的直发抖:“把她给我传去长信宫,快去!”
“多谢太后……”
贺萳动了动身体,这种时候也没忘了礼数,想着行礼道谢,却不等动弹就被太后抓住了。
“你母亲怎么教的你?这种时候还想着礼数……回宫,快去备上姜汤和衣裳。”
宫人们应了一声,连忙调转了方向,往来路上走。
回到长信宫,太后连忙派了内侍去服侍贺萳更衣,又端了热烫的姜汤让他喝。
这一番闹下来,贺萳浑身的凉气才算是退了出去。
指尖却仍旧是凉的,他抬手交握在一起,哪怕掌心并不算多暖和,可也仍旧把他冰了一下。
他微微一怔,总觉得这种感觉似曾相识,好像很久之前也曾摸过这么冰凉的手。
他有些走神,见太后拎着被子要往他身上裹,这才回过神来:“太后,不必如此,臣已经暖了。”
太后又摸了摸他的手,心里叹气:“你说说你,她让你等你就等?果然是宫外长大的野丫头,连这种事也做的出来。”
她说着话,掌事宫女就进来禀报,说白郁宁来了。
太后冷冷一笑:“让她在外头等着,当初怎么进的宫哀家看她是忘了,眼下竟然敢这么对忠勇侯……我那女儿只这一个孩子,出了事她赔得起吗?!”
贺萳一时无言,其实太后是越国的公主,进宫后并没有生育,可长公主的确是她一手抚养起来的,助她在宫中站稳脚跟,难免会偏爱。
可贺萳不能等,祁孟舟还下落不明,他不能把时间浪费在这里。
“太后,臣有话要和公主说。”
太后眉头一拧,虽然因为长公主的关系,她和皇帝的关系还算和睦,可心里着实看不上他那放浪的性子,连带着也不待见他的儿女们,若是跟前长起来的还好一些,可又不是。
“你这孩子,她这般对你,你还要替她求情。”
贺萳有口难言,他不是心疼白郁宁,却又不能解释,倘若他在这时候提祁孟舟的名字,太后大约又要迁怒到她身上了。
他无奈的叹了口气,哑着嗓子开口:“太后……”
太后有些恼怒的抬脚进了屋子:“哀家不管了。”
贺萳连忙道谢:“多谢太后。”
他抬脚出了门,白郁宁还站在长信宫门口,她只带着九文,撑着一把单薄的雨伞,一副随时会被暴雨打倒的样子。
“安宁公主,请进吧。”
白郁宁抬眼看着他,贺萳态度冷淡疏离,难得的穿着一身白衣,这是她从来没见贺萳穿过的颜色,明明是这种天气,却纤尘不染,莫名就多了几分可望不可及的陌生和遥远。
可他明明就在自己眼前。
白郁宁苦笑了一声,垂眼看着自己沾满了污泥的衣角,心里生出一点苦涩来,明明她才是出身高贵的公主,却无论如何都比不上贺萳。
她之前不肯见贺萳,也不只是因为做贼心虚,也有些想折腾对方,给自己出出气的意思,毕竟这些日子以来,贺萳对她的冷淡她也不是没察觉。
但这些毕竟是小事,如果婚事能顺利进行,她可以不计较的。
可偏偏贺萳不肯,还要抗旨退婚,这种羞辱,她要怎么忍下去?
既然事情都做了,今天就只能将贺萳逼到底,反正祁孟舟已经死了,他没理由为了一个死人和自己反目。
她要让他认清现实,再次回到自己身边来。
想到这些,她定了定神,努力挺直脊背,抬脚踩在了长信宫那长长的台阶上。
“贺侯,真是稀客。”
贺萳看着眼前陌生的白郁宁,已经完全想不起来当初刚遇见的时候,这个人是什么样子了。
“公主,人在哪里?”
他思来想去,终究还是决定开门见山,白郁宁却有些被激怒了,一上午的雨看来是白淋了,竟然满脑子都还是那个贱人。
她冷笑一声,眼底露出几分残忍来:“既然你找到了宫里来,那就应该从刺客嘴里问出来话来了才对……死了,我买的是人命,当然要死才行。”
人命,要死……
贺萳紧紧握住拳,不能动手,绝对不能……
他后退一步,声音不自觉低下去:“我知道她没死,告诉我,人在哪里。”
白郁宁却是一愣,祁孟舟没死吗?那么多杀手,继续将她的积蓄掏空,人竟然没死?
她看了眼九文,对方摇了摇头,脸上也带着茫然。
这是什么意思?难道真的没死?
她心里有些恼怒,那贱人竟然这么命大!
她心思急转,现在贺萳显然还没找到人,如果他笃定了人在自己手里,说不定也会是她的筹码。
这么好的机会,得试一试。
她脸上露出轻蔑的笑来:“要告诉你也成,你应该知道我的条件。”
贺萳眉头一拧:“你明知道我心里有人,还要嫁我,为什么?”
为什么?
白郁宁眼里的嘲讽几乎凝成实质,贺萳还真是骄子,半点都不知道旁人过的艰难。
可她懒得解释:“这与你无关,做得到人就会回去,做不到……就给她收尸吧。”
她怕露馅,话一说完转身就走,却被贺萳喊住,对方虽然声音不大,语气却十分清晰:“我现在不能成婚。”
他明知娶祁孟舟过门希望渺茫,可总要试试,他总得要对得起祁孟舟一回才行。
倘若最后,事情当真不能如人意……
祁孟舟,没有侯夫人的位置,你可还愿意做后院里唯一的女人?
“我为你另促成一桩婚事,满朝权贵你看中了谁,我请母亲去说,安宁……”
“够了!”
白郁宁粗暴的打断了贺萳的话,她愤恨的瞪视过去:“你把我当什么?夫君说换就换?你以为我是祁孟舟那样人尽可夫的贱人吗?!”
贺萳脸色控制不住的阴沉下去,明明曾经也产生过这种想法,可现在从别人嘴里说出来,他却无法忍受:“我来找你,不是让你侮辱她的。”
白郁宁一怔,她怎么都没想到,贺萳竟然会为了祁孟舟那样的人对自己疾言厉色。
她回过神来心里恨得厉害,既不甘心又想赌一把,她倔强又嘲讽的笑了一声:“我若是非要这么说呢?你想怎么样?你要为了她把我怎么样?贺萳,你别忘了,当初是你亲口答应我,会娶我为妻的!”
贺萳一时沉默下来。
当初他将人救下,带着她回京的路上曾在客栈休息,两人的房间挨在一处,有什么风吹草动都听得见。
本是夜深人静的时候,她屋子里忽然发出惨叫,贺萳不曾多想就冲了进去,那料到刚好就瞧见人在沐浴。
他及时闭眼退了出去,可看了就是看了,对方又带着皇帝的信物,是堂堂金枝玉叶,总不能白白这么被占了便宜。
刚好他也需要一个出身名门的侯夫人,索性就她吧。
贺萳有些懊恼,当初若是再谨慎一些就好了,可他话的确是说了,这容不得否认。
他叹了口气:“此事是我对不住你。”
他看着白郁宁,缓缓吐了口气:“被退婚的确有损颜面,我可以去求皇上,将折子撤回来……”
白郁宁眼睛一亮,可贺萳紧跟着就又道:“这婚你来退,随便你说我如何,寻个理由就是,如此可好?”
本来升起来的希望被无情打落,白郁宁气极反笑:“不好,我与你的婚事绝对不能取消。”
“你何苦?”
“何苦?”白郁宁眼底满是嘲讽,“你自然不明白……我只告诉你,就算有名无实,于我而言也好过被世人嘲笑……”
她看着贺萳,语气忽然柔和下来:“你我成婚,婚后你与祁孟舟如何,我一概不管,如此也算是皆大欢喜,可好。”
她已经一退再退,为了往后的日子,可算是忍辱负重,但只要成了亲,她就有了新的起点,到时候就没什么好怕的。
贺家会尊重她公主的身份,而皇帝,也会顾忌贺家的地位,如此一来,她两边就都能站得住脚了。
这是她唯一能走的路。
想起这些,她强压下恼怒,看着贺萳的目光里不自觉带了点期待,可等贺萳朝她看过来的时候,她心里却不自觉一凉。
贺萳的目光不对,那不是妥协的眼神。
这不该啊……
“你不是喜欢祁孟舟吗?为了救她做什么不行?再说只是成个婚而已,反正以她的身份,你又不可能娶她为妻,为什么不答应?”
贺萳说不出理由来,但本能的不愿意。
他不愿意让祁孟舟在别的女人面前卑躬屈膝,不愿意她再因为身份,低人一等。
“我不能娶你。”
最后,他还是只说了这么一句。
白郁宁看出来他态度坚决,嘲讽的笑了一声:“好,好好好……贺萳,既然你不肯退步,那就等着给祁孟舟收尸吧。”
她抬脚要走,却被贺萳堵住了门口:“安宁,把祁孟舟还给我。”
白郁宁看他这副架势,心里有些慌,但强撑着没有露出来,反倒神情严厉:“贺萳,你是想软禁我吗?你是不是忘了我是公主,你这是在蔑视皇室!”
贺萳没开口,既不承认也不反驳,可身体却动都没动,丝毫没有要挪开的意思。
今天即便是被白郁宁扣上这样一个罪名,他也不能后退,他一定要从她嘴里问出祁孟舟的下落。
白郁宁似乎察觉到了他态度的坚定,眼神一点点阴冷下去,贺萳竟然敢为了祁孟舟这么对她……
她可是堂堂公主,到底哪里比不上那个贱人?!
“好,贺萳,你很好,你竟如此羞辱于我……”
她转身在椅子上坐下来,因为愤怒声音微微发颤:“那我们就耗着吧,我倒要看看,在这么大的雨里淋着,是我先撑不住,还是她先撑不住。”
贺萳下意识回头看了眼外头瓢泼的大雨,脸上血色褪了下去,祁孟舟难道从昨天一直淋到现在……
他指尖一颤,随即短短的指甲狠狠扎进了手心里。
忍住,贺萳,忍住……
“白郁宁!”
他还是低吼出来,他几步走到白郁宁跟前,一双猩红的眼睛紧紧盯着她:“把人还给我。”
他努力克制,声音却仍旧颤抖的厉害,脸上也不见了以往白郁宁熟悉的冷静自持。
现在的贺萳,看起来陌生极了,也失态极了。
白郁宁却笑起来,她心里竟诡异的生起一股报复的快感,在贺萳上折子要退婚的时候,在皇帝用看死鱼的目光看着她的时候,她所感受到的屈辱和绝望,终于还给了贺萳。
这个男人,也有今天。
她声音极轻的笑起来:“既然你不肯与我成婚,那我何必再留后路,贺萳,祁孟舟会死,会死的很惨。”
她看着贺萳仅仅因为自己一句话就苍白了脸色,心里只觉畅快,可畅快过去,却又漫上来深深的嫉妒。
还真是喜欢啊……
这个男人,什么时候为自己变过脸色?
愤怒铺天盖地的涌上来,以至于她眼底都铺满了血色。
她站起来,嘲讽的看着神情狼狈的贺萳,声音却又轻又飘:“贺萳,祁孟舟如果真的死在我手里,你也不该怪我,是你负我在先,她不过是替你受过,你才是害死她的人。”
贺萳一颤,似乎被这句话狠狠扎了一下。
白郁宁却没再停下来继续看贺萳的热闹,她要去找祁孟舟,她要让她真的生不如死!
她抬脚就走,可贺萳却再次开了口,只不过这次他声音低了许多,带着几分类似于无路可走的叹息。
可即便如此,白郁宁在听见的瞬间,还是感受到了真切的威胁。
贺萳说:“若今日我是你,一定不会动她。”
白郁宁很想嘲讽一句,你当然不会动他,可话在嘴边却又说不出来,她看着眼前的男人,那是她熟悉的贺萳,冷静,克制,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,他不是在开玩笑。
也对,这个男人从来不开玩笑。
“你是在威胁我吗?”
她忍不住低吼一声,却只得到了贺萳无穷无尽的冷漠。
对方抬眼朝她看过来,语气宛如表情一般,毫无情绪:“公主殿下,你是真的忘了,当初是怎么被我救出来的吗?”
白郁宁离开白家的时候,身边只有小桃一个丫头,她母亲没有成婚,却有了孩子,这些年一直被人指着脊梁骨嘲讽。
好在她的父亲极有可能是当今那位风流成性的皇帝,所以白家人还是容下了她们母女,随着时日一久,便也接受了这个孩子,相处的还算和谐。
可白郁宁看着那些高高在上的官家小姐,心里仍旧不是滋味,她本该也是这样的人才对。
偏府里也并非没有别的声音,就她撞见的,下人偷偷骂她是野种的次数就不少。
可她是温婉贤惠的大家闺秀,不能计较,就只能想着那天回宫后,有了父亲撑腰,再来收拾这群刁民。
然而白母没有她这样的期盼,恋人的抛弃和周遭的嘲讽,让她积郁成疾,最终撒手人寰。
母亲一走,白郁宁便自觉无依无靠,偏她的舅舅舅母也根本没对她认祖归宗抱有希望,找了个秀才就想把她嫁出去。
可她怎么肯,白家虽然只是商贾人家,可毕竟富贵,衣食不愁,若是嫁给了秀才,往后的日子该怎么过?
想也知道,白家人是不可能给她准备一笔丰厚的彩礼的。
所以思前想后,白郁宁决定前去凉京认亲。
这个决定让白家夫妇二人都很惊讶,一个姑娘,怎么千里迢迢去京城?可他们劝不动白郁宁,只得给她准备了盘查和镖局,护送她一路北上。
可也就是因为有镖局在,反而被土匪盯上了,对方杀光了镖局的人,将她抢回了山寨里,那个满脸横肉的大当家竟然还要她做压寨夫人。
白郁宁只是看他一眼,便觉胃里翻涌,这哪里是人,分明是野兽。
可她不能直说,不然要受皮肉之苦,说不定对方还会用强的,她只好说,自己其实是个丫头,小桃才是小姐,只有小姐才配得上大当家的身份。
对方听的心花怒放,却还是想让她做个二房,然后上来就要脱她的衣服,白郁宁咬牙忍着,费了不少唇舌才让人去了隔壁关押小桃的屋子。
她本以为会听见隔壁传来哭嚎声,可响起来的却是马蹄声,然后有人大喊官兵来了。
她一愣,官兵?那不是有救了?
她连忙收拾好自己,她很清楚,女人的名声一旦毁了,这辈子就完了,所以她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她被大当家摸过。
外头的喊打喊杀声逐渐激烈起来,她缩在角落里动都不敢动,直到屋门被踢开,一个年轻英俊的将军,穿着盔甲出现在门口,那人逆着光,仿佛天神降世,一瞬间就迷住了她的眼睛。
世间原来有这般的男子……而这个人的名字,叫贺萳。
她披着贺萳的披风出了屋子,大当家被压着跪在寨子中央,看见她出现,狠狠啐了一口。
“奶奶的,早知道老子刚才就该继续干下去,那么滑溜溜的皮子……”
白郁宁脸色惨白,这个男人要是在这里说出这种话,这么多人听见了……
不等她想象出最糟糕的情况来,眼前就银光一闪,贺萳直接砍了那人的头。
白郁宁一直以为,贺萳后来提都没提这件事,还在知道她身份,又看过她裸背之后,愿意娶她,是根本没明白当时大当家话里的意思,可现在,他却问自己,是不是忘了当初自己是怎么被救得。
他都知道,他知道当时在那间屋子里发生了什么……
白郁宁脸色苍白如纸,她看着贺萳,半晌没能说出话来,也没能将他和当初救了自己的人重合在一起。
可他们明明是同一个人,为什么会这样……
“贺萳……”
她努力试图装傻,事情已经过去了那么久,她只要不承认,不会有人知道的,她是公主,又不是祁孟舟那种低贱的人,怎么可能因为几句谣言,就毁了……
她不会落得和祁孟舟那般下场的,她那么厌恶对方,羞辱对方……所以绝对不能和她一个下场!
她情不自禁的摇头:“我就是被你在路上救下的,我当初什么都没发生……”
贺萳神情平静的诡异,他安静的等白郁宁为自己狡辩完,才轻轻一扯嘴角:“当年的土匪,还没死绝。”
白郁宁如遭雷击,隐在袖子里的手不受控制的颤抖起来。
可她不知道贺萳也并不好过,他从没想过会拿这种事情来胁迫一个女人,太卑鄙了……他自己都看不起自己。
可眼下,什么都比不上祁孟舟的安危。
他抬脚一步步朝白郁宁靠近,对方仿佛察觉到了威胁,竟不自觉地后退,贺萳适时停下,他压低了声音,这种事他并不希望有多余的人听见:“告诉我祁孟舟在哪里,我会替你处理干净那些土匪,以后便是我再提,也没有人证,届时你大可以求皇上治我的罪。”
他诚意十足,白郁宁却浑身一颤,然后许久都没开口。
她被抓住了死穴,却仍旧不愿意认输,只能用沉默来维持体面。
贺萳却没有耐性和她玩这些,多耽误一刻,祁孟舟就要多受一刻的苦。
“不要心存侥幸,皇室公主那么多,可却并不是全都出嫁了,你知不知道剩下的人在哪里?”
白郁宁被问的愣住了,她从没思考过这个问题,的确如此,皇室成年的公主少说也有十七八个,可她竟然并没有听见办喜事的消息……
这么多人,怎么都该有两个指了人家才对……
贺萳体贴的解答了她的困惑:“她们在为国祈福。”
白郁宁一时没听懂,为国祈福?这和成婚有什么关系?
她眼底露出不解来,却只看见贺萳眼底露出了几分嘲讽:“在青莲庵。”
白郁宁瞳孔一缩,皇室的公主,竟然在尼姑庵……
她知道皇室的公主不值钱,可却不知道如此不值钱……
若是她之前被碰过的消息传出去,还有谁会要她?别说嫁在凉京,连外嫁都会成为奢望,皇帝一定会借此机会,将她送去庵堂,让她一辈子都出不来。
不,她不能过那种日子……
大约是她的反应太过激烈,贺萳察觉到了她的想法,语气缓和下来:“告诉我祁孟舟在哪里,我会给你找一个好人家。”
白郁宁难堪的闭上眼睛,贺萳啊贺萳,你还真是狠……
既然如此……她闭了闭眼,再睁开时,眼底所有情绪都退了下去,只剩了一片漠然。
是你先如此绝情的,就怪不得我了。
“人被送到豫州去了。”
贺萳猜到了她会就范,可这个答案还是让他一愣:“什么?豫州?这怎么可能……”
“就是那里,如果她死在那边,尸体根本不会引起注意。”
虽然理由牵强,可也不是说不通,贺萳心存怀疑,可不怕一万,就怕万一。
他转身冒雨而去。
白郁宁虚脱般坐在了地上,眼睛却还看着贺萳的背影,走吧,赶紧去,豫州现在就是一片死地,如果你回不来,就没人能再威胁我了……
到时候,我就算嫁给一个灵位,也绝不会后退。
贺萳匆匆回了侯府,刚进门就看见了寒江。
对方也不知道在想什么,正坐在门口发呆,听见了他的脚步声也没动弹,直到贺萳咳了一声他才猛地回神。
“爷?”
贺萳抬了抬下巴:“去收拾东西,我要去豫州一趟。”
寒江下意识的答应了一声,抬脚就要进去准备,随后才反应过来他话里的意思:“去豫州?”
眼下豫州的情况谁都不知道,可只看凉京这边的大雨,就能猜到那边有多糟糕,这种时候去豫州?
“爷,怎么忽然想起来要去豫州?那边可是有什么差事?不然奴才跑一趟吧,那里现在肯定不太平。”
贺萳摇头:“安宁说,她的人把祁孟舟带去了豫州,我得去看看。”
寒江眼神古怪起来,他张了张嘴,很想说这话听起来就像是在胡扯,可不等他开口,贺萳先叹了口气:“我也知道这可能是在骗我,可不怕一万,就怕万一。”
寒江不放心:“可是如果人不在……”
“自然要两手准备,此行我自己去,你们留在凉京,给我仔仔细细的找,这些日子城里行人稀少,若是有人出城必定十分显眼,一个一个给我仔细盘查。”
“是,从昨天开始咱们的人就守在城门口了,一旦有消息,肯定立刻来报。”
贺萳没再多言,去了小书房提笔写了封信,他离京这些日子,不管是手里的差事,还是府里的事务,都要有人接手照料才行。
信写完,还要再写折子,他身上挂着朝廷的差事,虽然皇上以心疼他的名义让他在府里好生休养,可他也不能就真的什么都不管不顾。
他这边正忙碌,慈安堂那边得了信,知道他回来了,连忙让人来请,想问问他进了一趟宫,可有什么收获。
贺萳换了衣裳才往慈安堂去,心里琢磨着待会要怎么说,但他这一走,还说不准什么时候能回来,瞒是瞒不住的,要看怎么说才行。
母子俩一照面,长公主就察觉贺萳脸色不好,也是,一宿没睡,也没吃喝,又在宫里淋了那么久的雨,自然是要憔悴一些的。
可贺萳不提,长公主也不可能知道,因而只是问了一句便切入了正题:“安宁怎么说?她可认了?”
贺萳想起白郁宁当时的样子来,心里有些不安,可说到底只是一个弱女子,他压下心里的异样,将她当时的话告诉了长公主,正斟酌着想提一提去豫州的事,就见长公主目光犀利的看了过来:“你想去豫州?”
贺萳一顿,却没有迟疑,他点点头:“万一真的在那里……”
“荒谬!”
长公主呵斥了一句:“贺萳,你是猪油蒙了心,为了个女人,什么都不管不顾了是吗?”
贺萳心里叹了口气,他就知道会是这样:“母亲,她是我的人,她出了事我理应去找她,这是我的责任。”
长公主呵了一声,也知道和贺萳争吵没有意义,她干脆道:“不许去。”
贺萳抿紧了嘴唇没吭声,但显然不是默认的意思。
长公主狠狠拍了下桌子:“来人,给我把府门封了!”
她目光狠厉的看着贺萳:“你今天除非是从我的尸体上踩过去,否则休想出府门一步!”
贺萳叹了口气,靠在椅子上没有开口,孙嬷嬷见两人又吵了起来,知道自己劝不动,也没往跟前凑,却忍不住叹气。
为了个女人,这可真是……
可看贺萳的反应,好像对封府门的事并不是很生气,大约心里对去豫州的事也没那么坚定。
她这么想着,心里一松,喊了几个孔武有力的下人去将府门上锁,可没想到下人还没等走到门前,外头就响起了敲门声,孙嬷嬷一愣:“谁啊?”
外头响起一道陌生的声音:“兵部调令到。”
孙嬷嬷一愣,吏部的调令?怎么这时候发过来?
可这是朝廷的事,她不敢怠慢,连忙开门将人迎了进来。
外头那人似乎认识孙嬷嬷,见到她先问了好,而后才提起正经事:“太子殿下前往豫州救灾,户部调集了钱粮,已经运送了一批过去,眼下第二批就要启程,可惜人手不足,尚书大人将侯爷暂时调往户部帮衬,请贺侯来接一下调令。”
孙嬷嬷愣住,押送钱粮去豫州,这么危险的差事,怎么能落在他们家侯爷的身上……不行,这差事不能接。
她使了个眼色给小丫头,让她去通风报信,好让贺萳装病什么都,躲过这一劫,可小丫头前脚跑了,她后脚就想起来了贺萳刚才在慈安堂的淡定,顿时心里恍然。
怪不得他不吵不闹,原来是早就做了安排。
这个孩子真是……
她脸色发苦,心里又气恼又担心,还得强撑着笑脸和来人说话,可长公主并没有她最后一样顾虑,等他们到慈安堂的时候,就发现大门紧闭,下人们全被撵了出来。
之前跑过来的小丫头朝孙嬷嬷递了个眼色,显然是长公主得到了消息,勃然大怒了。
隔着厚重的木门,里头长公主脸色果然有些狰狞,她狠狠摔了个杯子:“你真是能耐了,为了去豫州,连调令都敢让人下!”
“母亲,我既在六部任职,自然要听从调命……”
“胡扯,你这样的身份,若是不经你的同意,六部谁敢擅自做主?”
贺萳就闭了嘴,事实如此。
可长公主的气恼却不只是源于贺萳的擅作主张,更在于他的不管不顾。
她捂着心口坐在椅子上:“你知不知道贺家眼下已经是富贵的极点,再不能更进一步了……”
这话说的贺萳心里一颤,他之所以走六部的调令而不是去求皇上下旨,就是因为顾忌这个。
他是堂堂忠勇侯,却只在兵部担了一个四品的闲职,不为旁的,只是避嫌二字。
如同长公主所言,贺家已极尽富贵,他闲散一辈子就好,若是当真用心去做差事,立了功,皇上赏无可赏,就只能封官。
已富贵极致,再位极人臣……杀身之祸不远了。
贺萳缓缓吐了口气:“母亲放心,儿子都明白,此去绝不会出头,只要找到人立刻回来。”
长公主失望的闭上眼睛:“你还是要去?”
贺萳沉默,他不能不去。
豫州大雨,整个大昌都氤氲在水汽里,可边塞却仍旧干燥,只是天连着阴沉了十多天,也压得人有些透不过气来。
可比起那几乎裹在身上的潮湿来说,感觉到底是舒服了许多,青藤畅快的喊了一声,随即扭头看向身后的马车里,里头安安静静的,半分动静也无,他小心翼翼的凑近了些,正想透过车窗的缝隙往里头看一眼,车窗就毫无预兆的开了。
他连忙后退,险些被车窗碰到自己俊美的脸,可身上却没有一丝心虚,倒是十分自然而然的打了个招呼:“正要和你说这里没雨,可以出来透透气。”
马车里的人摇了摇头,却没开口,目光迅速从他身上掠过,然后扫向周围陌生的环境和人。
这里,就是边境,再往前走,就不是大昌了……
她闭了闭眼,也好,也好……
青藤忍不住凑过来:“你身体好些了?等到了越国我找大夫给你好好调养身体,以后你就安心留在那里……”
留在越国?不。
车里的人抬起头来,露出一张还惨白着的脸,正是在将军府莫名失踪的祁孟舟。
她抬手轻轻摸了摸腹部。
她身上还欠着一条命,怎么能就这么留在虞国,再也不回来呢?
贺萳,贺萳……
贺萳睡梦中心口忽然一揪,他猛地坐起来,身体有些发麻,可脑子却还是混沌的。
周遭黑漆漆的,他有些分不清楚是天色太暗,还是夜色未明,眼下却也顾不上了,他抬手拍了拍胸口,刚要思考为何会梦里心悸,外头就响起了杂乱的脚步声。
穿着盔甲的士兵急匆匆跑进来:“侯爷,前面的路被堵住了,大雨冲垮了山体,刚才巡视的两个兄弟被泥石流冲走了,咱们的路也被堵住了。”
贺萳爬起来,这些日子随时要应对突发状况,他已经没了睡觉更衣的习惯,随手一扯蓑衣披在身上就出了门。
外头天色也是黑的,果然是长夜未明,也就是说,他才睡了不到一个时辰。
可眼下就算他躺会床上,也不可能睡得着了,泥石流既然已经出现,这里就不再安全,他们得尽快转移,但前提是得把路打开。
火把无法点燃,就算周遭漆黑,贺萳也只能凭借肉眼去查看不远处的情况,可夜色太黑,他不得不一次次靠近,直到士兵忽然拉了他一把:“侯爷,不能再往前了,刚才有两个弟兄去探路,被泥石流冲走了。”
贺萳眉头拧起来,他们这队人主要是运送赈灾物资,人手算起来也不过几百个,这两天已经陆陆续续因为各种情况折损了七八个人,可越到豫州,情况越艰难,这么下去不是办法。
“侯爷,咱们是不是得绕路?”
他们让人生地不熟,就算有本地人带路,可大雨让周遭的地形都变了,这一绕路,还不知道要绕到哪里去。
且不说灾民等不等得起,单单只是赈灾物资迟到,所有人都要受罚,这也就罢了,祁孟舟现在说不定就被困在这里头,他实在是等不起。
他蹲下来抓起地上的泥土捻了捻:“地理志中有记载,坡积层后,土质粗松,无岩石硬质,水至而崩塌……就是眼下这种情况。”
士兵没有听懂,有些茫然的看着他,贺萳甩了甩手上的泥水:“也就是说这里的泥石流,可以挡得住。”
士兵愣住了,人一过去就被冲没了,怎么挡?
贺萳提高了声音:“将泥沙装起来,堵住下冲的泥土,为大部队开路。”
众人都应了一声,后头却有个小官凑了过来,这人是户部的侍中,叫钱竣,他看着贺萳满脸忐忑为难:“侯爷,这太冒险了……那么凶的泥石流,要是物资被冲没了,咱们怎么交代啊,还是绕路吧。”
贺萳瞥了他一眼,他知道物资不过是托词,这人只是怕危险罢了,不止他怕,那些现在在动作的士兵也害怕。
可他不能因为怕就不做,不只是因为担心祁孟舟,而是时间的确不多了,昨天他们刚遇见了往京城送信的信使,他说后面的路马上就要堵死了,他们若是不能赶在那之前进入豫州腹地,说不定就要一直被困在这里了。
“不必多言,你去看顾物资,务必确保安全。”
钱竣脸上一急,还要开口却见贺萳已经走了,他却并没有回营帐去休息,而是扛起一袋泥沙,径直朝泥石流拿处走去,临到跟前和士兵一起用绳子系在了腰上。
士兵们愣了愣,完全没想到他这样的富贵公子竟然也会来做这种事,按理说,他应该远远地躲开才对。
贺萳咳了一声,震惊的士兵们纷纷回神,连忙低下了头。
贺萳系好了绳子:“待会要是迎面撞上,根据我的指示将袋子放好,一定能拦得住的。”
因为他的身先士卒,士兵们士气高涨,齐齐应了一声。
泥石流冲力大,贺萳刚才查看了路况,心里有了计划,他会在山坡下平缓地带留一个缓冲,而后用沙袋堵住泥石流的去路,虽然做不了长远的,可至少眼下能确保大部队的通行。
事情还算顺利,一行人虽然胆战心惊,却到底还是平安穿过了危险区,众人都松了口气,钱竣更是捂着胸口一屁股坐在了车辕上:“姥姥的,可吓死我了,真怕下一瞬就被冲没了。”
贺萳这才下令盯着沙袋的士兵们撤退,几人速度很快,可没了人力支撑,沙袋还是迅速被堆积的泥石流冲走了,走在最后的士兵瞬间就被压住了身体。
贺萳毕竟比这些入伍才开始操练的人多学了几年武,反应和眼力都要高一层,离着那人又近,几乎是瞬间就反应了过来,伸手抓住了那人的手。
对方却惨叫一声,泥石流的冲力和贺萳的拉力撕扯着他的身体,让他控制不住的哀嚎出声,声音凄厉的让人汗毛直竖。
其他人反应过来,试图过来帮忙,可就在这当口,头顶一声闷闷的巨响,贺萳抬眼看过去,就瞧见一股新的泥石流,正声势浩大的从山顶俯冲下来。
他瞳孔骤然一缩:“撤退,立刻撤退!”
士兵们没看清楚发生了什么,对军令却条件反射的遵从了,纷纷后退。
贺萳的手却还被对方抓着,眼下来不及救人,他伸手拔刀,打算砍断连接的绳子,可就在他分神的一瞬间,一股巨大的拉力毫无预兆的袭上来,将他生生拽了下去。
姨娘们被这明显不熟悉的声音惊到了,不是说家宴吗?怎么还有外男来?
那她们现在是不是要回避?
她们面面相觑,都不知道该如何是好,然而能做主的两个人却都没心思理会她们。
贺萳的话被打断,而且青藤还是贵客,他自然不能再和丫头继续说话,只能起身去迎接:“恭迎殿下。”
青藤笑眯眯走进来,边走边摆了摆手:“这又不是在宫里,这么客气做什么?”
他抬头看向主位的长公主,行了个晚辈礼:“两年未见,姨母还是这般光彩照人。”
长公主失笑:“你这张嘴,惯会哄人开心……你母亲可安好?”
“劳姨母记挂,母妃一切安好,这次来还特意嘱咐我带些大昌特产回去,说请姨母督办,您最知道她的喜好。”
长公主连连点头,神情有些唏嘘,青藤的生母,越国的静贵妃是她一母同胞的亲妹妹。
自从嫁去越国,她们便再未见过,算起来竟也二十年了。
贺萳看她有些伤心,连忙岔开话题:“母亲别提这些了,殿下请上坐。”
长公主抬手擦了擦眼角:“你说的是,青藤,来本宫身边坐。”
青藤连忙答应了一声,却扫了一眼花枝招展的姨娘们,凑近贺萳道:“你府上竟然如此多的美人……艳福不浅啊。”
姨娘们纷纷低下头,唯恐一时不慎,被扣上不守妇道的名头。
然而青藤并没有意识到她们的境地如何尴尬,仍旧盯着她们来回打量,贺萳看的皱起眉头,不自觉看了眼翡烟,还是得让她去传句话……
但他念头刚落下,孙嬷嬷就到了:“公主,人到了……”
贺萳叹了口气,牵扯上祁孟舟,还真是事事不如意……
孙嬷嬷没察觉到他的想法,倒是看见青藤后顿了顿,连忙行了个礼:“青藤殿下来了?”
青藤笑嘻嘻点了点头:“孙嬷嬷好啊。”
“可折煞老奴了,厨房里有专门请的越国厨子,老奴这就去盯着,务必让他们尽心。”
她匆匆要走,贺萳想起她说的那句人到了,想着干脆就再把人撵回去。
他看了眼青藤:“殿下入席吧,母亲惦记你许久了。”
他说着想往外走,青藤却又跟了上来:“贺兄,你往哪里去?”
贺萳脚步一顿,心里有些不悦,往日也不见青藤和他如此亲近,今天这是抽了什么风?
然而他跟着,他也不好再去找祁孟舟,只能回了位置,眼神却时不时瞥向门口,但奇怪的是祁孟舟一直没进来。
难道是孙嬷嬷觉得青藤在,祁孟舟不方便进来,已经把人撵回去了?
贺萳不自觉敲了敲大腿,冷不丁听见长公主提起自己,只能和他们闲聊两句。
大概是青藤的眼神实在是太不老实,长公主有些忍不了了,挥挥手,将姨娘们都遣了下去。
“你这是什么脾气?你母亲竟也纵着你不管。”
青藤还是笑嘻嘻的:“美人自然是美给旁人看的,再说我只是瞧两眼,又不做什么……大昌的规矩真是要憋死人。”
越国以蛇为图腾,在男女之事上向来奔放,女子二嫁三嫁的比比皆是,连皇妃也有不少是之前嫁过人的,因而多瞧两眼美人,对青藤来说,已经十分收敛了。
长公主知道越国的习俗,却仍旧有些难以接受,却不好再说,只能叹了口气。
贺萳看出她心里的不高兴来,略有些无奈的开口:“母亲劳累一天了,回去歇着吧。”
长公主看着青藤有些犹豫,对方一笑:“姨母自去就是,您不在我和表兄才好开怀畅饮。”
“你这小子……也罢,你们也不要失了分寸。”
两人连忙站起来看着她走远,等人的身影消失在门后,青藤就抻了个懒腰,没骨头似地躺在了椅子上:“贺兄,这大过年的怎么能没有歌舞美人助兴?”
贺萳没吭声,他完全不想和青藤说话。
青藤瘪了瘪嘴:“没劲,你这人跟木头似的,却有那么多美人,简直是暴殄天物。”
贺萳有些无语:“美人不在多,能得一知己足矣……不过以殿下的身份,若真志在美人,想必再多也是养得起的。”
“养得起是养得起,可也得我喜欢才行……说起来,大昌的美人倒是别有风味,带个回去做侧妃也不错。”
侧妃?
贺萳捏着酒杯的手微微一紧,总觉得他嘴里的那个美人,大约是祁孟舟……若是他不强,而是正经开口讨要,给还是不给呢?
不过祁孟舟大概是愿意的,兴许到时候还要来求自己。
贺萳心里冷笑了一声,一仰头将杯中酒全都灌进了嘴里。
青藤却忽然站了起来:“和你喝酒太没意思了,我还是出去溜达溜达,找找乐子。”
他要走,贺萳反而松了口气,也没有挽留,跟在他身后往门外去:“你是使臣,即便要去玩闹,身边也不能少了人,你是自己带人,还是我派几个?”
青藤没说话,贺萳皱着眉头看过去,却瞧见他正低头看门边,那里黑漆漆的,也不知道有……
有人!门边竟然真的有人!
他下意识把青藤拉到了身后,使臣若是在大昌出了事,两国必然要生出嫌隙。
“什么人?!”
他一伸手就将对方抓了起来,触手才觉得不对,这么轻,仿佛是个女人。
那人惊了一下,声音含糊的啊了一声,带着睡着的时候被惊醒了所特有的惺忪。
青藤挣脱了贺萳的手:“别这么凶,一定是个美人,大老远我就闻见脂粉香了。”
贺萳手一顿,脂粉香?
他心里生出一点不详的预感来,沉下脸来去看那团黑影,对方被他的声音惊动,抬头朝两人看过来。
虽然夜色并不明亮,灯台的光也有些暗淡,可他还是看出来了,竟然真的是祁孟舟,只是她一改往日的俗艳,竟穿了一身黑衣,颇有些不起眼,这才让他没能注意到。
然而这不是重点,重点是,祁孟舟为什么会在这里?!
他瞥了一眼兴致勃勃的青藤,脸色铁青,声音不自觉严厉起来:“谁准你在这里的?!滚回去!”
祁孟舟彻底清醒了过来。
之前孙嬷嬷喊她来,然后就让她在门口等着,说要进去通报,只是这一去就没再出来。
外头虽然冷,但花厅里的火气旺,这廊下比起她溪兰苑的屋子来说竟然还要暖和一些,她也就不着急,干脆慢慢的等,只是这等来等去也没等来结果。
后来姨娘们都走了,她不是不想走,可又担心等会里头找她的时候她没在,会出什么幺蛾子,贺萳这个人不讲理,想必长公主也不会和气到哪里去,真要因此生气了……
她叹了口气,蹲下来继续等,然后蹲就变成了坐,再然后她就靠在墙上迷糊了过去。
其实她睡得不安稳,脚步声越来越近的时候就醒了,只是没想到对方会看见她,还以为是和姨娘们一样只是路过,直到贺萳呵斥了一声,把她硬生生从地上薅了起来。
她彻底清醒了,有些惊讶的看了过去,嘴唇微微一张:“爷……”
长公主要见我了吗?
贺萳根本没听见她说话,一看见她脸色就变得很难看:“谁准你在这里的?!滚回去!”
他虽然一向对自己不客气,可当着外人的面这么凶……大约是误会她是擅自跑出来的。
祁孟舟到嘴边的话就给咽了下去,她把冰凉的手缩进了袖子里,垂下眼睛看自己的脚尖,声音压得很低:“我不是自己偷跑出来的,是孙嬷嬷喊我过来,她说长公主要见我,进去通报了。”
贺萳却并没有因为解释而缓和下来,语气甚至越发恶劣:“你长着双眼睛做什么?不知道看一眼吗?人早就散了。”
祁孟舟之前当然是看过的,可那时候,正经主子们都还在,她总不能一直探头看,后来等着等着就睡着了,也没顾得上再看。
眼下贺萳这么一说,她才再次往屋子里探了探头,果然里头已经空荡荡的了。
她后知后觉的抬头看了眼天色,都这个时辰了,怪不得散了,她这个不起眼的小妾,又被遗忘了。
她抓紧了袖子,心里又有点闷,可和上次被贺萳冤枉来说,这感觉就可以忽略不计了,只是多少有点好奇,长公主是故意晾着她呢;还是不想见她,但是孙嬷嬷忘了告诉她呢?
但不管是因为什么,这股好奇都只存在了一小会就被她抛在了脑后,无论是长公主还是孙嬷嬷,她都没办法和人家计较,还是不去想了。
她沉默着安抚了自己,这才朝贺萳行了一礼:“那我回去了。”
虽然被这么凶了,还是当着外人的面,在被晾了大半宿之后,可她看起来仍旧是平静的,虽然多少有些小情绪,可至少没有任何失态。
贺萳忍不住回想了一下,好像祁孟舟这个人,虽然有些上不了台面,也爱背后编排他,可除了上回在惜荷院,她再没有露出过那种表情来。
对待发生在她身上的事,她的接受度高的有些离谱。
贺萳越想,眉头皱的更紧,一阵寒风贴着头皮吹过,他回过神来,抓了一把祁孟舟的手,触手冰凉,他脸一沉,刚要张嘴,就瞧见了青藤,嘴边的话只好吞了回去。
当面教子,背地教妻,不能在人前失了礼数。
他只好松了手:“回去吧。”
祁孟舟应了一声,只是转个身的功夫,就仿佛要融进了夜色里一样。
贺萳看了看并没有星辰的夜空,就算府里到处都点着灯,可总有照不到的地方,这女人蠢得竟然连灯笼都不知道拿一个。
他正想开口把人喊住,就见青藤快走几步追了上去,然后将身上的斗篷脱下来要给祁孟舟。
贺萳眉头一拧,然而青藤并没有觉得自己唐突,他将斗篷塞进祁孟舟手里“姨母是和我说话才忘了你,这事儿怪我,害你在外头冻了这么久,这衣裳就当我给你赔罪。”
祁孟舟生的好看,没少遇见过愿意照顾她的男人,但大都是存着别的心思的。
可眼前这个人,应该是知道她是贺萳的人才对,无利可图,怎么还会对她好?
她略有些惊讶的看着眼前的男人,心里是知道不能接的,却又不知道该怎么拒绝好。
贺萳忽然抬脚走了过来,将身上的大氅一扯就盖到了祁孟舟头上,话却是对青藤说的:“不劳殿下费心了。”
青藤耸耸肩,将斗篷收了回来,重新披在了身上:“得,我这要是再不收回来,怕是就要给美人招祸了,我走了,哪里都比你这里热闹。”
他说着话抬脚就走,路过祁孟舟的时候也没多看一眼,看起来倒像是并不上心的样子。
贺萳却也没在意他的动作,只瞄了一眼还站着不动的祁孟舟:“还不走?”
祁孟舟轻轻将大氅从头上扯下来,却没穿,她有些意外贺萳会这么做,但心里多少有那么点高兴,连被冤枉的气都消了大半,虽然贺萳这衣裳看起来送的不情不愿。
不过她也没打算收,只抬手摸了一下就送了回来。
这下轮到贺萳愣了,这是什么意思?
嫌他?
他有些被祁孟舟气笑了,她哪来的胆子嫌弃自己的夫君?
“你……”
“天这么冷,爷在外头别脱衣裳,我走快些几步路就到了。”
她犹豫了一下,其实想过要把衣服给贺萳披回去,但又怕他嫌弃自己,最后还是只把大氅往他怀里一塞,就转身走了。
她的背影很快融进夜色里,贺萳剩下的话都噎在了喉咙里,他垂眼看着手里的大氅,半晌才想起来,他其实是想给祁孟舟一盏灯笼的,可最后,还是让她抹黑走了。
祁孟舟跌跌撞撞的回了溪兰苑,门虽然关着却没上栓,溪兰苑一向这样的,就是怕贺萳忽然来了兴致要过来,进不来门。
但眼下却方便了祁孟舟,她搓着冰凉的手回了屋子,彩雀趴在桌子上睡了,虽然是过年,外头到处都是鞭炮声,可屋子里仍旧很冷清,连火盆也没有点,只亮着一盏并不明亮的烛火,瞧着有些可怜。
祁孟舟把手指拢在上面,想暖一暖手,可烛火太过弱小,温暖没感到,反倒是屋子里也跟着暗了下来,她只好叹了口气,把手收了回来,轻轻推了一把彩雀。
“去床上盖着被子睡,在这里睡要着凉了。”
彩雀迷迷糊糊的醒过来,看见祁孟舟回来了,张了张嘴,却先打了个喷嚏,她连忙捂住鼻子:“姨娘你回来了?都这么晚了。”
她说着稍微清醒了一些,也跟着来了精神:“见到长公主了吗?她怎么样,喜欢你吗?”
祁孟舟苦笑了一声,这一趟与其说是见人,倒更像是受罚,不止没能见到长公主,还被贺萳教训了一顿。
但年底下说这些扫兴的做什么呢?
于是她只是摇了摇头:“明天再说,快去睡吧。”
彩雀有些失望,但一张嘴就打了个呵欠,只好在暂时不提这事,晃晃悠悠的出了门,回屋子里睡觉去了。
然而祁孟舟却并没有睡意,她看着窗户外头不知道谁家放的烟花有些出神,犹豫片刻后,又伸手摸了摸肚子,她这辈子,还能有个自己的孩子吗……
因为这个问题,祁孟舟后半夜也没能睡着,但大年初一,她的心情还是好了很多,因为这天,不管是贺萳还是长公主,都会赏东西下来。
溪兰苑也难得平和,一早上听见的都是笑闹声,也没有人故意来找不痛快,只是祁孟舟仍旧不能出门,她干脆将笔墨纸砚搬上了床,裹着被子抄书。
外头逐渐热闹起来,没多久就有人一边喊一边跑着进了院子:“姨娘,来了来了。”
祁孟舟笔一顿,好奇的抬头看出去,贺萳的赏来了,他是懒得费心思的人,以往的节庆都是直接赏银子,这次应该也是这样。
可银子这东西虽然旁人说俗,但却是最实用的,也是祁孟舟最想要的东西。
翡烟很快昂首挺胸的走了进来,身后跟着几个粗使婆子,抬着一个半人高的箱子。
祁孟舟有些惊讶,这么多银子?
贺萳这是发了笔横财吗?
她按捺不住下地穿了鞋,扒着门框往外头看,其他姨娘们也好奇的很,毕竟贺萳送这么大的箱子过来,还是头一回。
翡烟瞥了眼姨娘们好奇的脸色,心里哼了一声,她自觉是高人一等的,端着架子咳了一声:“姨娘们要是好奇不如来看看?这么探头探脑的,要是让爷看见,又该嫌丢人了。”
薛姨娘哼了一声,却碍着她是贺萳贴身伺候的人,并没有说什么,翡烟自觉给了她们一个下马威,脸上的笑容很快得意起来。
她抬抬下巴,示意婆子把箱子打开。
祁孟舟期待地抻长了脖子,入眼的却并不是晃人眼的银光,反倒仍旧是小一些的盒子,她不由一愣,不是银子?
翡烟弯腰从里面取出一个木盒子来,打开却是文房四宝:“爷说了,咱们是勋贵之家,府里的人更不该失了教养,希望各位姨娘们上进一些。”
众人脸色都有些古怪,大年初一,不赏银子就算了,怎么能赏这些东西?一院子女人,要什么文房四宝?
祁孟舟也有些意外,贺萳最近这是怎么了?
眼见众人都站着没动,翡烟不耐的看了婆子一眼:“还不给姨娘们送过去?”
祁孟舟不等回神,手里就被塞了个盒子,她摸了摸上面精致的雕花,心里难得没有因为没得到银子而失望。
先前抄书的那一套,等她被罚完就要收回去的,现在这些却可以一直留在她屋子里。
她小心的把盒子放在床头,瞧了瞧里面的东西,她是分不出好坏来的,但贺萳拿出来赏人的,总不会是不好的。
外头很快又响起脚步声,孙嬷嬷也带着长公主的赏来了,姨娘们乌压压跪了一院子,祁孟舟就算在屋子里也不敢马虎,跟着一起跪下了。
好在贺萳虽然有些抽风,长公主却还是正常的,赏的都是女人用的东西,首饰脂粉这些,只是薛姨娘大概是昨天得了长公主青眼,额外得了一只金灿灿的手钏,看的祁孟舟有些眼热。
孙嬷嬷走后,溪兰苑就又安静了下来,而且直到元宵节这天,应该都会保持安静,因为贺萳不会有时间来理会她们。
而且听说今年他还要伴驾巡游,元宵节一过就要出发了,这么算起来,应该至少一个月都见不到人了。
祁孟舟其实不是多么盼着贺萳来,心里却仍旧莫名的有那么点惆怅,但很快她就念头一转,觉得就算贺萳在府里,一个月见不到一面的时候也不少,其实没什么区别,而且最近几次见面都很不愉快,就算在府里,他应该也不会过来的。
她心情平复了一些,伸手将那个装着笔墨纸砚的盒子拿过来摩挲了一下。
然而元宵节这天,孙嬷嬷却来了一趟,送了些河灯,说姨娘们今年可以热闹一些,不必像以往那般拘谨。
还特意提了一嘴,说是白郁宁也邀了贺萳,大约晚上两个人都会过去。
姨娘们眼睛都亮了起来,能在晚上看见贺萳,就说明有机会把人请回来过夜……
孙嬷嬷心里哂了一声,贺萳是她看着长大的,一向不好女色,怎么可能被人几句话就说动?
然而这种事情没必要说出来,她来这一趟也只是为了宣告一下白郁宁的地位,眼下事情做完了她也就不打算多留。
只是临走前又看了眼祁孟舟,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家宴的时候让祁孟舟白跑了一趟,她态度看起来比以往要和善一些。
“祁姨娘若是想去也不必顾忌,爷是宽厚的人,元宵节这样的日子,不会太苛责。”
祁孟舟惊讶的看着她,这位女官出身的嬷嬷还是第一次这么和颜悦色,她连忙道了声谢。
孙嬷嬷却也没再瞧她,转身走了。
姨娘们立刻炸开了锅,急匆匆回了屋子收拾打扮去了。
祁孟舟看着院子里剩下的那个孤零零的河灯,一时不知道该不该去拿,但彩雀不知道她心里的纠结,高兴的去拿了过来。
“姨娘,在屋子里憋了这么久,总算能出去走走了。”
祁孟舟看她那么高兴,也不想扫她的兴致,只是心里是真的不想去见白郁宁,她大概就是小心眼,坠子的事儿,明明没有证据,可她只凭直觉就记恨了人家白姑娘……
彩雀见她不说话,脸上的笑容微微一顿:“姨娘,你不想去啊?”
祁孟舟迟疑了一下才摇摇头:“怎么会,我这不是在想穿什么衣服吗。”
彩雀也没多想,拉着她欢欢喜喜的去屋子里选衣裳,然而大晚上的,其实穿什么都看不大出来。
而且祁孟舟心里还是觉得贺萳大概并不想让她出去,看见她说不定还要说什么不好听的话,还是要低调点好。
于是她仍旧穿了那件黑衣裳,跟在一群姨娘后面,在夜色里慢慢往湖边去。
大概是她们去的太晚,湖面上已经被各院的丫头们放了不少灯,白郁宁也已经到了,正站在湖边,含笑看着丫头们说笑。
她披着月白的斗篷,被周遭的灯光一衬,颇有些不食人间烟火的味道,祁孟舟一怔,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灰扑扑的衣裳,越发不想过去了。
然而彩雀不知道她心里想什么,见她慢了,就轻轻拽了她一把。
祁孟舟被她拽的往前一步,这才瞧见站在白郁宁身边的贺萳,原来他也到了。
大概是这边人乌压压来的太多,贺萳被脚步声惊动了,扭头看了过来,祁孟舟一把拉住彩雀,悄悄掩藏在人群里。
好在男人大约根本不在意谁来了谁没来,只瞥了一眼就迅速移开了目光。
祁孟舟松了口气,拉着彩雀跑到了不起眼的假山后头,借着阴影的遮掩,她点亮了自己的河灯。
彩雀看着那群笔直的朝着贺萳围过去的姨娘们,忍不住嘁了一声:“有什么用啊……”
祁孟舟没理她,轻轻将河灯放进了水里,然后虔诚的闭上了眼睛,虽然在她过去的生命里,从来没发生过被神佛保佑的事,但她仍旧心存期待,希望偶尔,有哪位神明能听见自己的祈求,让她的愿望成真……
彩雀忽然叫了一声:“姨娘,你那河灯上是不是忘了写东西了?这愿望怎么实现啊。”
祁孟舟心虚的扭开头,她不是忘了,只是不太敢写。
如同贺萳所说,正妻还没过门,她一个妾就想生孩子,似乎的确有些不知好歹。
彩雀叹了口气:“奴婢再去姐妹们那里看看,说不定谁还有多的河灯,咱们再放一个……”
她话音未落,湖面忽然起了风,两人都被冻得一哆嗦,不自觉地靠在了一起。
彩雀吸了口凉气,却又有些幸灾乐祸:“这风起的真是时候,姨娘你刚才没仔细看吧?孙姨娘穿的是单衣,一路上都哆哆嗦嗦的,说不定现在脸都冻青了。”
祁孟舟顿时佩服的五体投地:“虽然天暖和了,可也还是冷的……她可真霍的出去……”
她说着抬头看了远处一眼,没看见孙姨娘,倒是看见了贺萳,他周遭都是灯笼,照的那张素来冷淡不耐的脸上竟然都多了几分柔和。
只是那张脸并没有看向这里,不过是因为凑巧她和白郁宁在同一个方向,才能看见。
祁孟舟垂下头搓了搓手指,犹豫了一下才又抬眼看过去,对方这次正低着头和白郁宁说话。
“起风了,回去吧。”
白郁宁看了眼热闹的人群,轻轻摇了摇头:“难得这么热闹,我想多待一会儿。”
她说着就被寒风吹得一抖,连忙抬手抓住了衣襟。
贺萳看着不远处不停偷看自己的女人,不太明白这里的热闹有什么好稀罕的,等他的目光收回来的时候,发现白郁宁竟然也在看自己。
他微微一怔,有些没看懂这目光里的含义。
一阵寒风又吹过来,白郁宁搓着手轻轻呼了口气。
贺萳恍然,原来白郁宁是冷了,想要他身上的大氅。
他没有犹豫就脱了下来,抬手披在了白郁宁肩膀上,白郁宁羞涩的笑了笑:“多谢贺大哥。”
贺萳摇摇头,脑海里却忽然想起祁孟舟来,那天,她明明也是很冷的。
他不自觉地扫视了一下人群,并没有祁孟舟的影子,那么爱凑热闹的性子,今天竟然没来吗?
他念头刚冒出来,一个小丫头就跑过来传话,说谢润请他去一趟书房。
白郁宁听见了,眼底露出失望来:“贺大哥又有公务要忙吗?”
最近贺萳时常不见人,今天难得露面,她还以为对方能多陪陪自己呢。
她声音里的控诉十分明显,贺萳略有些尴尬,白郁宁在侯府无亲无故,难免不安,自己的确应该多照顾她,可……
但不等他说什么,白郁宁又笑了:“还是公务重要,贺大哥快去吧,我这里没什么。”
听起来倒像是为了不造成贺萳的困扰,强行压下了心里的委屈,贺萳心里的尴尬慢慢变成了愧疚。
“等此次巡游结束,我便能空闲一些了。”
白郁宁点点头,善解人意道:“贺大哥快去吧,不要耽误了正经事,我这里不要紧的。”
贺萳这才转身走了,他一走,姨娘们顿时没了兴致,也三三两两告辞了,小桃看着姨娘们的背影,不屑的嘁了一声,嘴唇一张,很想说些什么,可话到嘴边她却看了一眼白郁宁。
这位她打小伺候着的姑娘,脸上看不出表情来,可这副样子,却极容易让她想起来前些天的那一巴掌,从那天过后,白郁宁对她就冷淡了很多,这让她多少也收敛了一些颐指气使的毛病。
小桃犹豫了一下,还是没提姨娘们,而是看了眼贺萳离开的方向:“姑娘,你怎么就让侯爷走了?这些日子他可就来了一回。”
白郁宁看了她一眼,轻笑了一声:“男人嘛,总是要看重事业一些的,他知道我这些日子受了委屈就行了,何必再做多余的?”
再者说,女人的纠缠,未必就会让男人觉得高兴,若是掌握不好分寸,还会适得其反。
她看了眼姨娘们离开的方向,这些人不就是最好的例子吗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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