阮响:“听说过桃花源吗?”
众人摇头,只有赵宜说:“我听过,是一处遗世的村庄,人们路不拾遗,夜不闭户,往来从无白丁,乃为大同。”
但阮响只是笑了笑:“这世上不会有桃花源。”
赵宜茫然看着阮响,她自然也知道桃花源只是一个故事,可天下人,谁不愿意相信桃花源真的存在呢?
阮响:“倘若这里就是桃花源,你们都能吃饱肚子,有衣裳穿,有田地可种,都读书认字,那谁来拿主意呢?谁来决定什么时候播种,什么时候修建房屋?”
“自然应当有商有量。”赵宜说,“谁有理便听谁的。”
阮响:“那若是有两人都有理呢?”
赵宜想了想:“便叫最公正的人决定。”
阮响又问:“你怎知这个人最公正,你怎知那两个有理的人不会贿赂他?”
“这……”赵宜说不出话了。
阮响:“倘若你们相信那两个人中的一个,那此人便成了村长,倘若你们相信最公正的人,那这个人就成了村长。”
麦儿忽然问:“我们信谁?谁就是村长?”
狗儿:“我可从未信过我们村的村长!”
阮响:“那我换个说法,你们信谁,谁就是皇帝。”
众人一愣——他们不觉得自己有这样大的能量,皇帝不是龙的儿子吗?皇帝生来就是皇帝,怎么能说他们信谁,谁就是皇帝呢?
还不等他们问出来,阮响又说:“哪怕桃花源外没有别的村子,人们不需要担心自己被偷窃被抢掠,但总有野兽,总有一些无法在当地获取的东西,这时就要阻止人手去防卫野兽或去向外头,这些人没时间种粮食,靠什么填饱肚子?”
麦儿想了想:“自然是各家出一些,我们村有什么大事的时候,村长都叫我们各家凑份子。”
阮响:“可倘若到了冬天,野兽变少了,也出不去了,可这些人已经错过了一年的耕种,这个时候怎么办?你们愿意再凑吗?”
赵宜忽然明白了什么:“……不能不给。”
阮响冲赵宜笑了笑:“对,当你不得不给的时候,这些粮食就是税收。”
众人恍然大悟,不得不给的粮食,可不就是税收嘛。
阮响:“于是这些保卫村庄,向外探索的人们,就成了兵。”
赵宜忽然有些心慌,她的直觉告诉她,接下来阮响的话,她一定不想听。
但阮响仍然说了,她说:“有了士兵,这个村子就成了一个国,倘若这时候村子里冒出了新的士兵呢?”
“两支不同的士兵,由不同的人统治。”阮响,“可村子里种地的人只有那些,一支能收到税,另一支就收不到,他们会怎么样?”
狗儿:“他们会打起来。”
阮响点头:“这就是战争。”
赵宜的嘴唇在颤抖,她看着阮响。
阮响终于说出了她恐惧的那句话——
“国,就是最大的暴力机构。”
“不能这样说!”赵宜的声音尖锐,她近乎崩溃地叫喊道,“天下礼仪之邦!怎能有蛮夷作派!只有蛮夷以力搏斗!”
“倘若天下以力定鼎,读书人又算什么呢?!”
众人被赵宜吓了一跳,不明白赵宜为何如此激动。
他们倒不觉得阮响说的有错,乡下各村之间也有械斗,甚至一村之中,各户之间抢水也会打起来,谁家生的儿子多,打得厉害,谁家腰板就直。
阮响看着赵宜,她并不生气,反而颇有耐心地说:“始皇帝一扫六合,靠得是礼仪吗?”
阮响问过赵宜,这个世界和她曾经的世界历史几乎是相通的,但又有微妙的不同,好像是她所在世界的平行宇宙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