春巧心中一动，“回陛下，里面是奴婢琢磨的一些小食。”
她边说着边揭开盖子，“美人前几日高热不退，大病一场，什么也吃不下，奴婢看着心急，就试着做了些家乡小食，希望美人能多进一些。”
赵煊听了，继续不动声色转动扳指。
他的妃子不多，可让他分出心来时常念着的就那么一两个。
而他本身进后宫的时间也不多，一些无伤大雅的邀宠举动，反而能让他记起还有这个人，愿意去坐一坐。
许氏……赵煊可是相当久没去见过她，似乎每次听闻，她总在病中。
他己经习惯让许氏安静待着养病。
不过她向来安分，又刚大病一场……随行太监福宁看出赵煊的犹豫。
他是一路跟着赵煊的心腹，多少能摸到点赵煊的心思。
这许氏是从前太后赐下的，皇帝对她并不算亲近，而是对当时同为宫女的贵妃更为上心。
后来府里接连又进了太子妃、侧妃等，许氏就更没地方站了。
端看东宫旧人初封位分，唯许氏一人得了美人的位置便可知。
赵煊沉默片刻，终是动了恻隐之心：“去兰林殿吧，朕也许久未见许氏了。”
队伍又缓缓行动起来。
春巧还不太敢相信，另一个太监同安拉她起身，“还不快跟上。”
她提着食盒喏喏应是。
青天白日，兰林殿大门紧闭。
步舆停在门前，同安上前去叫门，大门却纹丝不动。
通常各宫大门首到入夜休息才会关上，也总是有人守着的。
兰林殿大门紧闭尚且能说是许美人深居简出，但半天没人开门就……同安又叫了几声，还上手去叩门。
过了一会儿，门终于开了。
开门的是翠儿，她本在伺候许美人，正殿内隐约听到叫门声，以为是春巧回来。
大门的动静，她在正殿都听到了，其他人指不定想方设法躲起来装听不见，懒得动罢了。
她撇撇嘴过来开门，谁知却见到一个陌生的太监。
同安没好气道：“你们好大的胆子，陛下驾临，竟敢如此怠慢！”
“陛陛……陛下！”
翠儿这才看到太监后面浩浩荡荡的一群人，扑通一声跪下。
“奴婢不知……奴婢罪该万死，不知是圣上！”
赵煊己经走下步舆，眉心显现一丝褶皱，是有不快之意。
他一言未发，大步走进殿内，入目一片冷清。
许美人依旧靠坐在床上，察觉有人进来，便唤了一声：“翠儿，外面是春巧还是林太医？”
她抬眼一看，便定住了。
透过床前的素色丝绢屏风，她看见有一身着浅色圆领袍衫、腰系红束带，挺拔颀长的男子缓缓走进来。
她顿时心如擂鼓。
这道身影何其熟悉！
“听闻你病了，食不下咽，朕来看看你。”
许美人又高兴又慌张，连忙下床，赤足走到屏风前行礼请安。
“臣妾衣冠不整，不敢面见天颜。
请陛下先行上座，臣妾片刻便到。”
赵煊己经落座，他也看见许氏的身影长发披散，随意应了声。
翠儿溜进去替许美人梳妆换衣。
春巧放下食盒，到炉上简单泡了壶清茶，匆匆又往正殿赶。
中途碰上着急忙乱的锦瑟。
锦瑟见了便将托盘一把夺过，春巧安静地跟在她身后。
锦瑟压抑着紧张的心情，低眉顺眼地为皇帝上茶，同安紧皱的眉头终于稍稍舒展。
本来在陛下落座时就该奉上茶水茶点，这兰林殿的宫人干什么吃的！
许美人很快打扮整齐，从屏风后走出来拜见皇帝。
赵煊抬抬手，让她到坐榻的另一边坐下。
许美人心中的欣喜溢于言表，苍白的脸上透着丝丝红晕，“臣妾常年卧病，己经许久未侍奉陛下，一时乱了手脚……”看她欢喜的样子，赵煊心头那点不虞也消了。
“朕刚陪太后说了会话，路上碰到你身边的宫女，说你大病一场憔悴，食欲不振，便来看看你。”
几人同时看向春巧。
“奴婢忧心美人身体，一时不慎，险些冲撞了圣驾，实在是不该。
幸而陛下宽仁，又挂念美人，奴婢才免于受罚……奴婢万分感念陛下恩德。”
她低着头上前，一边答话，一边将小食摆到榻几上。
一番话，除开检讨错误的前半段，既吹捧了皇帝宽容仁慈，又点出帝妃之间的丝丝情谊，两人听了俱是舒心。
案上摆着的一碟栗糕，洁白如雪，小巧可爱，一碗杏酪，细腻顺滑。
栗糕是将栗子果实蒸煮搅烂，加入糖、瓜子仁等，还有少许糯米粉搅拌均匀作为内馅，再用糯米粉等做出面皮。
想到许美人胃口不大，春巧特意做成小小的一个，还少放了糖，吃下去口感绵软，瓜子仁又带来一丝香脆。
杏酪比较常见，春巧则减少了它的甜味，加入薄荷增加清凉暖胃的功效。
“陛下先请。”
福宁上前用银针试毒，确认无异样才请皇帝一试。
菜品从装盒前到入口前，都有专人用银针试毒。
不过在兰林殿就不是每日每次地坚持执行。
赵煊浅浅尝了两个栗糕，便停下来。
口感虽然新鲜，但他还不至于和病人抢吃食。
“还不错。
你多用些吧，朕在这陪着你。”
许美人眼里闪着泪光，慢慢吃着，最后几乎都吃干净了。
五六个宫人站在门外候着，瑟瑟发抖。
在得知是皇帝驾临时，他们就又都跑出来故作忙碌，妄图逃脱罪责。
在许美人安静进食的时间里，同安受皇帝指示，将他们都带了过来，听候发落。
“就这些人了吗？”
同安回道：“回陛下，确实就这些人了。”
“疏忽职守，不敬主子，带下去领板子吧。”
领了板子，自然有别的去处，不能再留在兰林殿。
锦瑟暗自庆幸逃过一劫。
赵煊一句话便处置了他们。
许美人见状不是解气，而是害怕。
她害怕皇帝觉得她软弱无能，连区区几个宫人也管不好。
无视他们的求饶声，同安应答道：“是，陛下。
奴才会吩咐内务府尽快补齐新的人手，绝不会再慢待许娘子。”
赵煊点点头，又道：“按嫔位的规格配齐吧。
即日起，兰林殿许氏便为康嫔。”
到底也跟他了十几年，又向来安分，嫔位也担得起，一个“康”字，就是对她全部的期盼。
皇帝简单的一句话，自会有人去告知皇后和内务府等操办事宜。
许美人跪地谢恩，心中的一丝害怕很快又转化为欣喜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