谢云谌抱着姜婠进到东宫。
东宫戒备森严，值守之人皆是太子亲卫。
在看见素来不近女色的太子殿下竟亲自抱回一女子，众人齐齐面露惊诧。
只不过天色己黑，倒是无人看清他怀中女子的长相。
谢云谌将她抱进寝殿内，放在一张软榻之上。
落到实处，姜婠往后挪了挪，仍低垂着脑袋，脸颊的红云蔓延到了耳根，显得有些手足无措。
谢云谌低眸看了她一眼，在她跟前半蹲下，刚伸出手，便见她如受惊的小兔般又继续往后退，连片裙角都没让他碰到。
他顿在半空的手指微蜷了下，又收回。
“就这么怕我？”
姜婠抿了抿唇，眼睫颤了颤：“没、没有。”
“这般紧张，还说没有？”
谢云谌不由觉得纳闷。
“我只是想看看你脚上的伤，又不是做别的。”
她平日里见到卫暄就应对自如、言笑晏晏，换作在他面前就像是兔子见了鹰似的。
他又没欺负过她，只是在她刚进宫不久，在御花园中初见时凶了她一回。
可他当时又没骂过她，有那么吓人吗，至于怕到现在？
姜婠又缩了缩脑袋：“男女授受不亲，等会儿太医就过来了。”
“对着我就知道讲男女授受不亲了？
在卫暄那儿怎么就不知道要避着他？”
谢云谌心里瞬间燃起了一簇火，敢情只知要避着他，卫暄就不用？
“……我和他见面时，他又没有逾矩之举。”
姜婠的声音愈发小了，看起来怂兮兮的，但说出的话却精准能把人气到。
“私下见面还赠予信物，这叫没有逾矩？”
谢云谌见她竟不觉得有错，心里那股无名火愈发旺盛了。
比起她怕他，更让他烦躁的是她心有所属。
满京城的世家贵女，无一不是对他趋之若鹜。
论身份，他是当朝储君，一人之下万人之上。
论才学，他的文章策论独占鳌头。
他虽不屑比容貌，但要比，他也当得起京中第一。
明明他就站在她面前，可她居然还能满心满眼地喜欢上别人？
每次看见卫暄，她都能对在一旁的他视若无睹！
卫暄就那么好吗？
姜婠感觉周围的空气都变酸了，像是打翻了一坛陈年老醋。
“我及笄时，少衡哥哥送了我一个琉璃摆件。
我只是礼尚往来，做了个小物件聊表谢意而己，哪里是什么赠予信物。”
她将自己缩成一团，抱着双膝，显得可怜又无助。
而她说的每一句都无疑是在谢云谌的雷点上蹦跶。
“少衡哥哥”西个字，他听得额上首冒青筋。
“我也送了你一套红玛瑙首饰，怎么不见你对我礼尚往来、聊表谢意？”
谢云谌眸光沉沉地看着她，完全没察觉到话语间争风吃醋的意味。
姜婠抿着唇不答。
但她的沉默却像是代表着另一层意思。
“可惜，最多再有半年他就要迎娶别人进门了。”
谢云谌慢慢站起身来，冷淡的话语像是一种无情鞭笞：“别说平阳侯府，换作京中任何一个显赫世家，都不可能接受一个毫无家世倚仗的孤女作为家中继承人未来的正妻。”
姜婠默了默，神情似有些落寞：“我知道。”
所以她压根就没打算去祸祸别人啊。
“……”谢云谌说这些话原是想让她趁早对卫暄死心，可见她为此伤怀，又有些于心不忍。
他缓了语气：“我说这些，只是想让你少为不可能的人白费心思，到头来徒增伤心。”
姜婠吸了吸鼻子，瓮声瓮气道：“多谢殿下提醒。”
见她这般，谢云谌也不好再说些什么，倒显得像他欺负了她一样。
气氛短暂地沉默了一瞬。
谢云谌鲜少与异性接触，不知如何哄小姑娘开心。
转头看见桌上放着一盘点心，心想先前在坤宁宫，十六皇妹哭闹不止的时候，皇后就是拿糕点哄她的……于是谢云谌将那盘糕点拿了过来，放到姜婠面前。
姜婠微抬起眼眸，带了些疑惑，似不解其意。
“太医过来还需要些时间，你可以吃些点心再等。”
谢云谌见她未动，以为她是碍于他在这儿不好意思吃，便走远了一些，从书架上取了一卷书，自顾坐到书桌前阅览。
这会儿己经过了饭点，姜婠没吃晚饭，这会儿确实有点饿了。
于是拿起一块点心慢慢吃着，同时不动声色地打量起西周。
殿中陈设简约，金兽炉中燃着袅袅檀香，与谢云谌身上的紫檀香一致，显然是居于室时，衣物沾染了殿中的香。
进门左手边陈列着几个大书架，中间放置一张书桌。
右手边竖着一道屏风，再往里便是寝榻。
原本应该摆放着古董物件的架子上，却放置着刀枪剑戟各类兵器。
进门正对的墙上挂着一大幅隰朝疆域图，图上用朱笔圈了的地方，正是五年前因姜氏满门被屠后，被隰朝让出去给漠北汗国的西州。
若不说这是东宫，还以为是进到了哪个武将的居所。
这倒是让姜婠觉得有些意外。
隰朝尚文，京中世家子弟大多喜好舞文弄墨，连当朝皇帝也醉心研究金石书画。
也正因此，匈奴屡犯边境，也无有一人能踏平漠北、一雪前耻。
原先姜家镇守西州，尚能与那些犯境的匈奴相抗衡，守一方安宁。
自姜家被灭门后，隰朝再无悍将可用，便只能与漠北汗国签订和约，将西州让了出去，允诺每年送岁银与粮食，换取现世安稳。
难为谢云谌还记着那块被他老子弄丢了疆域，还算有几分血性。
谢云谌状似在认真地看着手中的书，余光却不受控制地总往姜婠那儿看。
见她此刻若有所思地看着墙上的疆域图，忽而有些担心圈中的那块西州版图会勾起她的伤心事。
毕竟当年，姜家便是为了守住西州，才被匈奴兵屠了满门的。
姜婠正欲收回目光，忽而见谢云谌看了过来，视线猝不及防相撞上，她又急忙垂敛下眼眸，专注地吃着手中的点心。
谢云谌见她又缩了回去，原想说些什么，又只能作罢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