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伙用单车载着黄凉去学校报到,并告诉他录取通知书上的学校是一所名叫芸艺学院的艺术类院校,就在自己学校对面。
“我叫吕克,就是体校的,以后来找我玩啊美女,先拜拜啦。”
黄凉可没空和吕克寒暄,他还觉得身子轻飘飘的、脑子嗡嗡的,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被行星砸晕了正做梦呢,或是直接被砸死了,这会来报道的地儿可能就是天堂的……旁边?难道因为自己成天一副土豆脸对着病人,末了挂了也没获得个好评?只能分配到这么个鸟不拉屎鸡不下蛋的破地……
黄凉向芸艺学院内眺望,目测这个学校不仅破旧而且狭小,四围灰突突的,绿化带里为数不多的几棵树也像极了野生的,歪歪扭扭、杂乱无章地排列着。
门口简陋的银色推拉铁质校门向外敞开着,虽然门口有个保安岗,但看门大爷正闭目养神地听着京剧。“溜进去应该没问题。”黄凉绷紧的内心稍稍缓和了下,这安保可比当年自己上的卫校差多了,那会儿的看门大叔,恨不得连校门飞进一只鸟、一只苍蝇都拿本子记录清晰,更别说乱闯进什么大活人了,除正常放学和假期没假条、证明本校学生也一律不许外出!更夸张的是,当时同学们都在打趣,大叔可能怕学校的人体标本丢了吧,连学生们带着的稍大些的物品,出门都得老老实实登记后再离校。
“这会儿不溜进去就真对不起天时地利人和了。”黄凉将自己的衣服整理了下,此时他正穿着一件白色连衣裙,不知为何裙子上沾染着些许脏污,而且这会儿才注意到自己的手腕有些痛,仔细看来其上有两个紧挨着的类似针孔似的伤口,但他并未放在心上,大步走近芸艺学院。
沿着笔直的道路,黄凉走到第一个岔路口总算听见了些愉悦的声响,学校广播站放着歌,黄凉细听是萧亚轩的《一个人的精彩》,“头发甩甩,大步地走开,不怜悯心底小小悲哀,挥手Bye-Bye祝你们愉快,我会一个人活得精彩……”
黄凉寻思着应该先去办公室报道吧,可还没找到报道之门,反倒先找到了个小商店。这真是个“小”商店,黄凉估摸了下,应该往这屋里使劲挤塞都够呛装下10个人。这会儿正是饭点,商店的老板孙大娘和大庆叔正卖力地煮着泡面,屋内虽然没有锅,但有个微波炉,把面放里面加热一会,那味道绝了。
可刚出炉的一碗加了两根火腿肠的泡面,只因为掉进一个一角钱的硬币,就被老板娘拦下了,“你个死老头子不注意点,这是给倩倩留着的。”
“哎呀,就一个硬币,拣出来就完事了。”
“一个硬币得有多少细菌啊,我闺女能吃这么不干不净的吗?”
“我不介意啊……”黄凉失神地注视着那碗被倒掉的泡面,心情愈加沮丧。那湿润而又温暖的泡面味道还萦绕在黄凉的七窍之中,他觉得自己都快飞天成仙了,这是一种介于被饿死的现实和饱足的天堂之间的虚幻,黄凉觉得自己好像个卖火柴的小男孩啊……
“啊……”忽然一阵抑制的痛苦呻吟声传来,黄凉吓一哆嗦,回过神才发现商店旁是个舞蹈教室,只是被门口两棵槐树遮挡了,才让人没那么轻易发现。
黄凉向那扇蒙尘的落地窗内眺望,着实吓了一跳。一个大老爷们将自己的身体塞进桌下并折成蜘蛛般的形状,那扭曲的身体以及狰狞的表情配合着时不时发出的鬼叫声,好似这人服用了什么生化武器,整个人都搞变异了。
“老师,‵扭曲的生活′就是我的编舞理念。”
“还不错,大家都向这种优秀同学学习下,看着舞蹈多么有生机和创造力啊!对了你怎么又胖了,下叉都做不了了啊!”在优等生和差等生的对比下,开始找茬的老师又要爆炸了,她气鼓鼓地走向那个基本功“荒废”了的女孩。
随后,黄凉瞧目睹了这个舞蹈系的女生被老师踩着大腿根下叉的情景。那个女生看起来年龄很小,有些未成年的感觉,额头冒出许多汗也不敢轻易发出声响。舞蹈老师面容严肃地盯着女生,身子逐渐向前倾,脚下的力道愈加重了些。
“这才开学几天柔韧度就这么差了,我就没教过你们基础这么差的学生,这个月都给我老实下来晨练。”老师的声音和她头上盘着的发髻般一板一眼的。黄凉暗自感叹,不同的专业、同样的命运,他上大学时,老师也常这样评价他们--“最差的一届”……
“老师,我先走了。”
黄凉闻声转过头来,发现办公室就在自己的身后。
他进门后半个屁都没敢放,却在脑海中脑补了一百种可能会被老师花式扔出学校的情形……黄凉在心中里骂了自己一万遍蠢、画蛇添足,“虽然这个地处废旧工厂内的破大学,不是什么985、211,那也得经过教育部认证的啊。即便自己给‵黄京京′添了四个点成了‵黄凉凉′,老师一调出电子档案不就啥都凉凉了。”
负责新生报到的老师是孙刚,大二表演班的辅导员,中年油腻男,挺着个不大不小的啤酒肚,一身西装,头发梳得油光瓦亮,有些领导的派头,但一双微眯的小眼睛总夹杂着一些精明、功利的感觉。他拿过报到证后,只是瞄了眼黄凉,“军训都结束了才来报道?对了,军训服装不能退了……”
不幸中的万幸,虽然开学都半个多月了,军训也已经结束了,老师们也没过多盘问什么,只是塞给黄凉一些洗漱用品和校服、被褥,便急着打发他去宿舍了。
“行。东西都齐了,余些日用品、学习用品、练功服、舞蹈鞋……回头自己准备下吧,门口的公交车一块钱直通小商品市场,可以利用周末的时间置办下。”
黄凉接过孙刚老师递来的报到证看了看,这还真是一张简单的证啊,连个钢印也没有,姓名等信息都是老师手填的,原来芸艺学院是学制2年的大专,怪不得学校这么寒酸,连自己当年上的护校都不如……
“原来我是舞蹈专业啊,哦哦,是得买舞蹈鞋了……等等,我怎么是舞蹈专业!”黄凉又遭受到了打击,急忙拦住正要出门的老师“那个,老师,不好意思,我这个专业不行啊……”
“这可是之前自主填报的。”
“不是老师……我有苦衷……”
“练舞蹈当然苦了,回家种地也苦。都像你这样都报道了,还嚷嚷着换专业,学校还怎么开呢,实在不喜欢,两年后再换。”
孙刚到底是个教表演的,口才还是可以的,一口气连呛黄凉好几句。黄凉这人好歹也是见识过生死线上的世态炎凉,他一下就品出这话的味了,老师是让他安稳毕业,少给他添堵。
可黄凉此时脑海里又浮现出舞蹈系女生晨练时的悲催遭遇,并很快通过共情思维,疯狂脑补了换成自己日日被虐的情景,加之回想起2021年自己在视频软件上刷到的跳舞的女生晚上劈着叉睡觉的vlog,那真是光想想便觉得疼。
“学校有学校的规定,学生不能随意转系,除非现在有人退学,你顶替空缺。”
直觉告诉黄凉,现在到了要么要脸、要么要命的终极选择了,“我真的不喜欢舞蹈,如果转不了系……”他已经准备好了一哭、二闹、三上吊。
“这都什么事,我是真服了,开学刚军训完了,就退学回去复读去了,我可真是开眼了。”大一美术系辅导员于夏风尘仆仆而来,一进门就吐槽。
“怎么了,小夏?”孙刚俨然一副领导腔调。
“啊,孙老师,就我们班上的一女生今天退学了,就之前在军训上还晕倒过的那个。真无语,我们班本身学生就少,刚开学就缺了一个,这都什么事啊。”
“老师,你看我能进美术班吗?我可喜欢画画了!”实际上黄凉对美术的亲密接触仅限于义务教育时期学校对于“音体美全面发展”的硬性要求,但黄凉的美术修养的确比舞蹈更有基础多了,毕竟可操作性强……
“你不是喜欢舞蹈才报舞蹈系吗?”孙刚老师被黄凉这波匪夷所思的操作整懵了。
“哟,舞蹈系到我这来,跨度有些大吧。”于夏也有些疑惑,可要知道她们这种野生大学最怕人员流动,毕竟学生人数也是考核教学成功的指标之一,随后她也不忘帮黄凉圆场,“是你父母逼你报的舞蹈系的吧,其实你喜欢的是绘画,对吗?”
“老师,你就是我的知己、伯乐、钟子期……”
“……”
“好吧,你可以顶替这个名额,但你已经占用了舞蹈系一个名额,所以需要额外缴纳一份费用。”孙刚的表情变得有些微妙,好似有种被极其压抑的喜悦,但这种事三个人都满意,谁也没多心什么。
“好!”
罢了,黄凉“换系”心切,觉得反正自己可能随时穿越回去,无所谓拉什么饥荒了,先活下去吧……
于夏长着一张娃娃脸,个子也不高,可能因为刚毕业的缘故吧,还未褪去学生的青涩感。她算是细心周到的,说一会让男生帮忙把被子等大件物品送上楼。不过黄凉即便提着分配的脸盆、被单、校服等零零碎碎的、相对轻便些的物品,也是蛮吃力的。
走到宿舍楼前,黄凉仔细端量了下,这是个破旧的四层灰楼,一楼、二楼是男生宿舍楼,三层、四层是女生宿舍楼,二楼和三楼之间有一道铁栅栏。
此时,学生们陆续从宿舍楼走出前往教室,沿途的男生们瞧见黄凉后,纷纷向他投来亮晶晶的小眼神。不得不说此时的黄凉真的很正点,尤其是一双笔直白嫩的细腿绝对够格出道了。可作为一个24K纯直男的黄凉怎会遇见这么尴尬的场面,加之一阵清风袭来,撩起黄凉的白裙子,这货急忙蹩脚地夹紧裙子,样子十分滑稽,绝对不像玛丽莲梦露,倒像一只护蛋的鸭子。
徐大娘兼职宿管阿姨,这会儿店里没那么忙了,她便例行公事地出门探探风。忽然她站在楼底下大声呵斥,“三楼怎么有个男生,男生不得进入女生宿舍!”
惹得全校师生行注目礼,一旁的黄凉以为被点名差点吓到尿裤子,他回首瞧见三楼的走廊上一个拿着洗脸盆的女孩正大步流星地走着,她留着一头飒利的短发,浑身散发着不食人间烟火的气质。
楼下的学生会主席孟想笑眯眯地和徐大娘解释道,“那是个女生。”
孟想属于超有气质的御姐型,一双灵动的大眼睛像极了赵薇,她转过脸来瞧见黄凉,眼睛便亮了下,主动上前搭话,“这位同学是新来的吗?表演系的?”
“啊……黄凉,是美术系。”
“你该来我们表演系啊,要不可惜这幅花容月貌了。”
“哦……呵呵……”黄凉宁可自己丑点,赶紧再变回纯爷们……
快上课了,外向的孟想也没再继续聊天,径直走向教室。黄凉的目光一直追随着楼上的女孩,三楼的走廊很狭长,他总是觉得这情景有些似曾相识。
朴光阴仿佛察觉了那道偷窥的小眼神,回首瞥了眼黄凉。某些人惊了一趔趄,怀中的物品洒了一地。朴光阴没兴趣观察这个白痴,冷酷走开,黄凉捡起跌落的红色笔记本,随手翻开一页,上面写道“我那时蓄着一头短发,走过狭长的女生宿舍楼,被好些人当作男生了,真是白痴。对了,白痴的旁边还有一个白痴,在捡散落了一地的行李,竟然还有人比我晚报到。”
黄凉心跳不止,只是那天的阳光太刺眼,还沉浸在恍惚中的自己并未瞧清那女孩的容貌,但他隐约觉得自己和这个女孩有着些许联系……不!直觉告诉他不是“也许”,而是“一定”。
“我……是来到了你的世界吗?”
风掠过黄凉手中的笔记本,又一行字映入了他的眼帘,“没有什么能打倒我的,因为我是朴光阴啊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