列子凌晨五点的一切都是幽蓝而沉寂的，只有月亮是高挂的冰球，仔细看球型边缘确有清水冻结而成的细小棱尖，与远海中漂浮的巨大冰块遥遥对应。
薄雾还没来得及泛起，站在原野上可以清晰数见星星。
似乎有一架观光游艇与我同时起飞，在城郊机场方向，我望见那座巨山般的改式基洛夫飞艇从地平线下升高，如同抹香鲸缓慢游弋在空中，逐渐凸显出它的圆顶，一点一点向上啃噬夜色。
“莫比·迪克”的尾上坠着一顶灯笼，闪烁着寒冷的浅蓝色—那是它的核心动力锅炉，里面熊熊燃烧着供氧纯粹的焰火。
极旺时，几乎能够洇蓝半个夜空。
这样的奇景并不多见，周围的星光与我一同怔怔地呆着，那些星光像人失魂落魄时的面庞。
太久以前，有个自称夸娥氏的人告诫我，倘若想逃离安阳，便要飞到比太行山与王屋山更高的位地。
因为风的缘故。
他说话很慢，每说一句至少要花十年光景。
我在地上听得相当波折，未及他讲后面几个字，我已把开头忘了。
遗憾的是他还不能自觉，我只好恨恨地把他说的全部勒刻在山石上，免得自己再作忘却。
一次，我问夸娥，太行与王屋有多高呢？
夸娥答，在我活着的时候，刚好一千丈。
我理解夸娥，当初他的两个儿子借力黄河倒灌星河所挟的大风，分别将太行和王屋扔在这里。
山中操蛇之神与黄河河伯原本一道享祭，从那以后断了缘分。
操蛇之神迁怒于天风，命令太行王屋治下的山风全部变成自咬尾巴的蛇形。
安阳作为山下之城，不论四时，季风永远在围绕城市的边际画圆。
哪怕人类曾以风向标搭出集束风管，在街路上鳞次栉比地排列，使安阳筑建得宛如一座巨大的燕巢，也仅能在城墙以内疏导风的流向。
这样的风再无法送走一厘一毫的水土，整个安阳陷入环状的风带，逃离需要借助纵横在高天的大风。
即使环风是世界的枷锁，可在安阳城内，任我想要去哪儿都离不开它。
凌晨四点钟，等候这阵风吹起的时间，我习惯性地立在路灯杆上朝月亮许愿—虽然它早已不是最初的那粒石块，而是一小片人工冷冻的球型海冰。
路灯也不再使用电能，灯泡里面纷飞...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