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太子多病,汝当勉励之……”
随着朱元璋的话音落下,空旷的大殿顿时针落可闻。
咽了口唾沫,朱棣心里暗感不妙,目光有些呆愣的看向朱元璋。
朱棣可不认为朱元璋说这句话是真的……
因为这句话是他说的……
“老二啊,世子多病,汝当勉励之……”
在朱棣的脑海里,瞬间构思好了自己对着还没出生,甚至是还没怀上的儿子的对话。
这大名鼎鼎的一句话,朱驷记得,这是朱棣奉天靖难的时候,自己对着率军支援的二儿子所说。
用今天的话来说,叫忽悠自己的儿子,叫他去玩儿命。
用新时代的话来说,叫画饼。
让自家儿子因为一句话而奋斗了一辈子……
关于这样的话,朱棣也说过类似的“宁王与吾平分天下”。
朱驷作为岗位上996工作了好几年的一名员工,老板的大饼,女神的大饼早就吃撑了。
就算是不懂明史,朱棣也断然不会真就信了老爹这番PUA。
朱棣深吸一口气,后退一步躬身道:
“父皇,儿臣绝无此意!”
“儿臣只想做父皇的儿子,大哥的弟弟,一生一世的辅佐大哥,确保我大明基业传之千秋万代!”
朱棣的目光清澈,态度诚恳,语气中透着一股浓浓的忠心之意。
这么说,老爹你应该会放过我了吧?
他不知,此刻眼前的父皇,也就是朱元璋心中所想。
朱元璋眯起了眼睛,一脸慈爱的笑着,一只布满老茧的大手抓起朱棣的手,一步步朝着殿内的深处走去。
待到深入殿内,朱元璋左右环顾,确定再无一人后,朱元璋再度开口:
“现在安静了,没有人偷听。”
“你再说说,你是怎么想的?”
“畅所欲言,这儿没外人,今天君臣,只有父子。”
朱棣低着头,嘴角抽了抽心中无奈叹息。
没有外人是吧,我要真答应了等下太子站出来也能对应上没外人的标题对吧。
“父皇,您别再试探我了……”
“我朱棣,愿指洛水为誓……永不造反!”
大不了顺位继承当太宗罢了……
心里虽是这般想着,朱棣却不敢这般说,硬生生的从眼角挤出两行清泪:
“在儿臣眼中,从没把父皇当做外人!”
“父皇父皇,先父后皇,儿臣儿臣,先儿后臣!”
“在我心中,父皇先是父亲,再才是皇帝,我与父亲,先是父子,才是君臣!”
朱棣的话语不停,只是略显哽咽:
“世人皆言:长兄如父。”
“我对大哥,从来都是一片竭忠尽智之心。”
“仁义礼智信,温良恭俭让,君子品行,自幼就是大儒宋濂教授我的。”
“无父无君,弃国弃家的事,我做不到!”
朱元璋瞳孔地震,一时之间竟是打消了所有的疑虑:
“那你说说,为什么知道我不愿大开杀戒。”
“官场贪墨,结党营私已非一时。”
“当今朝廷初定,却又遇上北方蒙古骚扰,东南又有倭寇,国势艰难如此,如果兴起大狱,只怕我大明立时就会乱了。”
“父皇......”
朱元璋目光怔怔的看着他,已经是惊得说不出话来,半晌才从嘴里蹦出一句话:
“竟然与朕的想法如出一辙。”
朱棣眼中迸发出精光:“我不是胡乱揣摩圣意……而是我知道您的心思。”
朱元璋面色一遍,这一刻,他的眸光流转,思绪也拉回从前。
“你果然最像朕。”
自幼父母双亡,卖身于财主埋葬父母,家中兄弟姊妹饿死一大半,几乎没感受过亲情。
当过乞丐,做过和尚。
后来,一个叫马秀英的女人走进了自己的内心。
她能不顾大饼的滚烫为自己揣在怀中送来,只为了给自己送一口热食,即便是胸口被烫出水泡,留下疤痕。
朱元璋每每看到疤痕都会心疼不已。
后来,朱元璋有了第一个儿子,也正值他打了胜仗,意气风发,在那一刻他是幸福的。
有义父,有出生入死的兄弟,有老婆,有儿子。
朱元璋不断回忆,最终想起了自己的四儿子。
七岁时偷偷从大本营跑到军营里来看自己,自己一时间竟没认出来这是谁家的孩子。
问他名字,他说没有。
后来拍脑袋一想:诶,这不是我四儿子吗?
朱元璋的视线逐渐模糊,眼眸中像是起了一层雾。
一声长叹,看来自己对这个四儿子亏欠太多了。
“棣儿,咱给你的令牌还在吗?”
“在。”朱棣知道,父亲所说的是那块“如朕亲临”的金令。
“好,有这块令牌,你可以随意出入,即使是最为严密的天牢,诏狱你都可以随意进出,仪鸾司的兵马,你都可以调动,掏出令牌,你也可以调动应天府的兵卫。”
应天府的兵卫都能调动!
朱棣心中大震,这一刻才明白金令的分量,咽了口唾沫,仔细的掂量了一下,只感觉,金令好像更重了。
“去吧,去查吧。”朱元璋似乎有着千言万语想要诉说,可话到嘴边却只说出这几个字。
“你选的人,很对。”
朱棣也心领神会,知晓自己的价值,以及自己这位老爹的性子,若是一哭就能解决所有事情,那洪武四大案也就不会死十来万人了……
一步一步,朱棣朝着殿外走去……
殿外,阳光明媚,正月的应天空气中还透着一丝寒冬的气息,但不妨碍春风和煦为主旋律,已经占据上风。
朱棣身影渐行渐远,脚步却是愈发坚定,回头望了一眼,而后继续前行。
似乎是下定了某种决心。
“我不仅要名正言顺的成为太宗……”
“我还要让后世儿孙为洪武大帝留下一份口德……”
殿内,朝臣散尽,多余的窗棂早已关闭,此刻的奉天殿略显阴森,冰冷。
一步一步,朱元璋朝着龙椅走去……
他的脑海中闪过父母,早夭的兄弟姊妹,辅佐自己建国而早死的臣子。
他踏上台阶的脚步停顿了一下,隐约间似乎听到有人在喊他名字。
“重八……”
“元璋……”
“父皇……”
他没有回头,也不敢回头,停下的步子继续向上迈着。
一步一步,走到最高,最后端坐于龙椅之上。
此刻的朱元璋,威仪之色更胜往昔,眼神却是十足的冰冷,仿若能洞穿人心。
看着渐行渐远的朱棣,朱元璋似是感慨,似是遗憾道:
“对于帝王来讲,世上纵使有着千万条路……”
“唯独没有退路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