昭元二十八年春,细雨绵绵,一辆蓝布马车从小小的通县行出。
一个月前,林雾夕便处理好母亲的丧事,如今怀里揣着母亲留下的信件,带着一个丫鬟和婆子打算前往庆阳投奔她姨母。
姨母跟她母亲虽不是一母所出,未嫁时跟她母亲关系亲厚。
应当是会收留她的吧。
林雾夕捏紧了信件,心里并不是很肯定。
靠在马车上,她的心仿佛也随着车身一起摇晃。
掀开一角,凉风扑面而来,她望向窗外,心中满是忧虑。
尽管身体渐渐好转,但未来仍充满不确定性。细雨敲打着车窗,仿佛也敲打在她心头。
她原以为自己会在那个名叫通县的小县城待到死,不料今年却出了这么大的变故。
事实上从穿越到现在,她在这个历史并不存在的大礼王朝中已经生活了15年。
从最开始的活泼捣蛋慢慢被养成了一个最普通的大家闺秀的样子,举手投足间尽显优雅气质。
而曾经,她在脑海里也设想过未来的无数可能,穿越前辈们的造肥皂,造火药,开酒楼她一件也没有机会去尝试,脑海里曾经学过的知识已经随着时间一点点淡忘。
现实让她感到无力,作为一个古代女子,她压根没有可能实现那些离经叛道的壮举。
如今,她只是双面绣的传承人,擅长于各种针法和图案设计。她的作品精美绝伦,更新颖独特,在闺秀圈小有名气。
同时,她的簪花小楷也已大成,字体清秀细腻,一笔一划间尽显柔美之姿。
然而这并不给她带来什么好处,只她才貌双全,温婉淑静,在通县这个小县城原本是极佳的媳妇人选。
那些上门求娶的人家在她家遭变故之后,却绝口不再提求娶之事,那些人将目光盯向了弱小无助,却又过分美丽的她,想纳她为妾。
在赶走了第六位要给她说亲的媒婆之后,她火速变卖了家财,一心逃离通县这个地方。
“姑娘,喝口热水暖暖身。”
一路马车行走,已经是走了七天。
林雾夕今年十五,身子骨并不强健,在第二天的时候便倒下了。
抓了几贴药吃下去,脸色才稍微好些。
喝过些热水,汗沁出额头,沾湿了几缕发丝黏在面上,衬着整张脸素白,甚是惹人怜惜。
李婆子拿块帕子给她擦了擦,又背过去偷偷抹眼泪。
行了一段路,马车停了下来。
前方传来一阵车夫的惊呼声,李婆子忙掀开车帘去询问车夫情况。
过了半晌,李婆子返回车厢,面色沉重:“车夫说前面的路被泥石断了,我们可能得绕路。”
林雾夕心中一沉,绕路意味着她们将花费更多时间才能到达庆阳。
“绕吧。”她别无选择,只能同意。
车夫挥动马鞭,马车改变方向,驶入一条崎岖的小道。
“姑娘,先吃个面饼吧。”
小丫鬟紫鹃拿出个包着的饼要递给她,林雾夕摇摇头。
不知怎的,自从马车改道后她心总是提着,总感觉有不好的事发生。
虽李婆子一路上说着宽慰她的话,但林雾夕还是没法放心。
很快,林雾夕的预感应验了。
马车再次停下后,车外传来嘈杂的说话声以及放肆的笑声。
李婆子哆哆嗦嗦掀开车帘,只看了一眼便立刻放下,她的脸色更加苍白,惊慌道:“姑娘,前面有土匪,我们恐怕是过不去了。”
紫鹃惊呼一声,连忙捂住嘴。
屋漏偏逢连夜雨。
林雾夕的心瞬间提到嗓子眼儿,她紧紧按住怀中的信封。
“嬷嬷,你把我娘留给我的玉镯细软拿去给他们,看能不能放我们过去。”
土匪求财,希望能放他们一马,钱财到底没有命重要。
李婆子点点头,拿着东西便下了车。
没过多久,李婆子回到车上,告诉林雾夕土匪收了东西,但是要她本人下去。
林雾夕深吸一口气,掀开帘子走下车。
只见几个凶神恶煞的男人围着马车,其中一个领头的看着她淫笑道:“这小娘们长得还挺标致,陪哥几个乐呵乐呵再走。”
说着就伸手去拉她。
林雾夕一惊,退后几步躲开咸猪手,李婆子赶忙挡在她前面赔笑。
“各位大爷,我们身上值钱的东西都交上去了,还望放过我们几个妇道人家。”
一土匪“呸”了一声,大手挥了过去,“你算个什么东西?滚开。”
李婆子没注意被打得踉跄,哎呦了一声没站稳,差点坐地上。
此时紫鹃也被一名土匪抓过去,大手在她屁股上摸了好几下。
紫鹃是个小丫头,比林雾夕还小上两岁,这下子吓得尖叫连连,“啊,不要碰我,来人啊,姑娘救我!”
林雾夕并不是一个多聪颖的人,养在深闺的她是一个被迫一夜长大的孤女。
眼看着身边的人受到欺辱,不禁脸色又白了几分,眼底也红了。
“你们放开她,我们已经把钱财都交了,为什么还是不肯放过我们?!”
为首的匪徒狂笑不止,“哈哈哈……小娘子在说笑吧?放过你们?你听过土匪只拿钱的吗?”
笑着时,手一捞,正要将人捞走。
就在此时,一道冷箭咻地闪过,土匪头子立刻缩回手,惊疑不定地握紧了刀,喝道:“是谁?!”
很快,远处传来大量马匹的踩踏声。
土匪头子面色一变,恨恨地啐了一口唾沫,“撤!”
“老大,这两个小娘皮怎么办?”
土匪头子想到方才那根冷箭,凶狠地瞪了她一眼,“这女的定然是个麻烦,不要了!”
林雾夕紧紧咬着牙,克制着自己发抖的身子镇定住,腰背始终绷直。
这会儿看到匪徒撤走了,那股气卸了去,热泪便滚滚落了下来,扑过去李婆子身上紧紧抱住。
过了一会儿,大批马匹近了,林雾夕才看清对方原来是一队军士。
那队军士分出一股,往土匪的方向追去。
剩余人马停在她们这边,队伍中为首的一人御马踏出,高高在上。
林雾夕打眼望去,只见那人穿着穿衣披甲,与旁人的有些不同。
再看脸,极俊。
林雾夕怔怔地望着他,动了动嘴唇,半晌才回过神。
连忙用帕子擦了擦脸,上前几步福福身,感激道:“多谢诸位救命之恩,若不是诸位军爷震慑住了歹人,我们主仆几人怕是性命难保。”
“不必客气,姑娘没事就好。”男子稳稳骑在马上,也是看了她好几眼才沉声道,“此地不宜久留,姑娘还是尽快离开吧。”
林雾夕点点头,再次盈盈一福。
这时,李婆子哭着道:“这群天杀的土匪,把咱们的车夫杀了,这可怎么办!”
这个消息让林雾夕有些不知所措,下意识地往男子处望去。
接收到她求助的目光,男子问:“你们去往何地?”
林雾夕抿了抿唇,“小女子正要去庆阳投亲。”
“如此。”
男子颔首,“庆阳城离此处半日路程,你便随我等一起吧。”
这突如其来的好意让林雾夕感激不已,仿佛冬日遇暖阳,鼻头一酸,眼泪便簌簌落了好几颗。
她福身谢过,“多谢大人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