国庆节前夕。
黄文新给家里打了个电话。
黄家虽然还算殷实,但是这会也没能成功安装上代表身份和地位象征的红色座机。
如果按照目前这个年代人们的乐观估计,距离黄家电话安装还要排队八年。
当然就算没有现在的黄文新出钱干预,也用不了这么久。
群众们对即将来临的科技爆炸时代,还是想象力匮乏了点。
黄文新的电话是往三楼郝科长家里打的。
很巧,黄建国同志刚好去串门。
“你叫黄文新?不熟。我可没有这个儿子。”
“老郝,你认识吗?别是你儿子吧?”
说完黄建国板着脸,直接把话筒递给了郝平。
郝平一口茶水差点喷出来,服了这个老黄了。
儿子刚离家出走那几天,他们两口子是轮流值班,天天来他家等电话。
好不容易这会电话来了,他还装上大尾巴狼了。
嘴上说不认,实际竖起耳朵听,半拉脸蛋子都快贴上来。
只好清清嗓子,装模作样地重复起黄文新那边说的话。
“喂,小黄,哦你在京城挣到钱了?哈哈哈哈好啊。”
“你家里都挺好的,在外面照顾好自己啊。”
“哦国庆不回来了,做生意,还不好买票,等十月末再回。”
“孟家那闺女也跟你一起?诶呀,挺能耐啊,还真让你找着了。”
“行啊,回来后来郝伯伯家里,好好给你们接风。”
嘟嘟嘟——
黄建国焦急地抢过话筒:“咋挂了?兔崽子,十一也不回家,看我不打断他的腿。”
郝平一脸不屑:“就你?你敢打你儿子一下,弟妹不得撕了你。”
“小小子就该出去闯,我们儿子还出国读书呢。”
“孩子不偷不抢,正经做生意,有个本事混饭吃就行了。”
“再说,孟家那闺女你是从小看到大的。”
“小黄主意多正啊,没准连媳妇都自己找了,多省心啊。”
要不怎么郝平能当上官呢,几句话给黄建国说的气散了大半。
不过儿媳妇这句他倒是没指望,茵茵人家可是大领导的孩子,能看上自己家那个臭小子吗!
扯淡!
“逆子,不提他了,来下棋,下棋。”
黄文新挂了电话,知道他爸气的不轻。
咋办?回家好烟好酒伺候着呗。
他现在实在走不开。
距离上次把碎瓷给蒋伯明,让他找工厂代工已经过去了一周,工厂给他打电话说已经可以取货了。
今天没出摊就是准备去工厂一趟,看看做的怎么样。
这几天他除了摆摊睡觉带孟茵茵逛了一次鬼市,几乎是啥也没干。
这也就是孟卫军又出差了,不然估计每天还得去孟家吃饭点卯。
孟茵茵已经传来圣旨,说孟叔提了几次让黄文新搬到他家里住。
想了想他屋子里那点朝代擦边的古董……
还是算了吧。
简而言之,这一周黄文新过的是起的比鸡早,睡得比狗晚。
从津沽拉回来的货连带鬼市淘来没卖出去的那对铃铛,已经彻底售罄。
黄叔走之前说至少能卖三千,还是保守了。
最近突然冒出来一批江浙口音的二道贩子,出手极为阔绰。
什么破烂都要,连黄皮子那块超绝一眼假的奖牌都二百买走了。
人家说我知道是假的,买回去给儿子挂着玩。
黄文新:多子多福,多子多福。
文荣最近也神龙见首不见尾,大概率又去找金嘎子收货去了。
好不容易鬼市上碰到一面,把上次分成结算完,又好几天没人影。
再除去鬼市给孟茵茵买了个小玩意,指甲盖大小的古玉随形。
黄文新带着五千大洋,奔赴蒋伯明牵头的工厂。
这厂子法人是京北大学一个地质学老师的小舅子,叫王奇。
他们做考古的经常碰到一些难开发的坑口,就会找地质勘探方向联动。
人家主营是矿石切割精加工。
要不是看在蒋伯明亲自打电话的份上,黄文新就算自己去了也不接这点活。
从潘家园打车,出北四环就是厂址。
下了快速路,一群建筑工人正在铺钢筋水泥建立交桥。
别看现在这还是一片大荒地。
在十八年后的未来,将会变成世界瞩目的——鸟巢。
咱们就是说,现在买上他三千平米,是不是可以原地退休。
还在心里研究地价的黄文新,思路被打断了。
“爷们,你把车费给我结了吧,反正也就几步路的事。”
“一会我过桥,不好调头回来。”
入乡随俗,你在90年指望司机给你打表送到指定位置,有点痴人说梦了。
黄文新本着和气生财的理念,没和司机多言语,交钱下车。
这司机也挺有意思,刚把黄文新放下,直接一脚油门踩到了八十迈绝尘而去。
黄文新:……
赶着投胎呢?
好在今天天气不错。
话说现在京城除了春秋刮沙尘暴,平时不作妖的话,雾霾暂时还不算严重。
权当散散步了,也挺好,没病走两步。
下车过桥,走了不到两百米,一辆黑色的皇冠从屁股后面疾驰而来。
黄文新听见了轮胎和不太平整的柏油马路摩擦出刺耳的响声。
正想回头看,皇冠的司机也是和黄文新沾点不谋而合。
车停下了。
下来了两个戴墨镜的壮汉。
车门关了。
壮汉朝黄文新走来了。
草啊……
黄文新有点欲哭无泪,想了想包里嘎新的散发着油墨香气的五千块钱。
在害怕和逃跑之间,黄文新选择了害怕的逃跑。
早知道有今天,他说什么也得让他爸妈给他在少年宫报个跆拳道什么的。
打鸟摸蛤蟆抢小学生淀粉肠他有一套,打王八拳还真没底。
现在出一道问答题:
已知你身上有五十万的存折,走在荒废的工业园区。
此时两个一米九壮汉,下了车一边追你一边喊站住,阁下该如何应对?
反正黄文新是跑了,犹豫一秒都是对五千块钱的不尊重。
于是还在铺路的戴着安全帽的工人,看到一个抱着公文包的小伙子朝他们跑,俩墨镜男在后面追,边追边喊别跑。
“自行车!往那去!有自行车!”
看戏的好心人还在帮黄文新规划逃跑路线。
黄文新也看到了自行车,但是他妈两个轮子的能跑过人家四个轮子的吗?
这里全是荒地和建筑废料,连个胡同都没有。
身后墨镜男脚步追的越来越近,黄文新心一横,不就是要钱吗。
逼急了他把钞票全撒出去,看是捡钱还是追他。
道理都懂,但是真把钱扔了这个动作,再给黄文新三辈子都做不出来。
此时他的脚步已经不由自主地来到了自行车跟前。
算了,死马当司马懿吧。
刚摸到自行车的把手,拽了两下,黄文新心里就一凉。
紧接着后脖颈遭受了重重一击,眼前直接黑了过去,临闭上眼睛前他只想骂娘。
他妈的。
自行车有锁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