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擦黑,几缕半凉的微风吹得荣康堂院里的槐树沙沙作响,程晖撑着下巴打量这棵在夜色下显得有些诡谲的槐树,槐树是木之鬼,这京城侯府倒像是不讲究这些一般。
陈纭出了里屋来迎程晖,连连道,“二姐姐,祖母往饭堂来了。”
“好。”程晖利落起身,瞧着失了几分闺秀的乖巧,但多了不少坦率的味道。
两姐妹相携到了饭堂,陈老夫人还未到,房姨娘见陈纭的发丝被风吹乱了些,赶忙道,“还不快让梅花带你去理理发髻,你不知道老太太最厌烦没个规矩的人吗?”
陈纭糯糯地点了点头,朝程晖笑了下,便要转身去厢房整理头发。
手腕却忽地被抓住,此人朗声道,“房姨娘,纭妹妹到底是主子,就算你是她的生母,也万没有如此作态的。”况且,发髻乱了的可不止陈纭一人。既陈老夫人不喜欢没规矩的人,那为何房姨娘只叫了陈纭一人去整理发髻呢。
房姨娘被这话噎得眼眶红了一片,“你!你……二姑娘……”更令她不得不接受的是,程晖说的话竟挑不出一丝错处,“这么些年,我为侯府……”
程晖淡淡地打断了房姨娘接下来的话,“祖母令你伺候膳食,是对你的抬举,既如此,便好好伺候祖母吧。”
“纭妹妹,我们一起去厢房吧。”
陈纭愣愣地跟着程晖往厢房去了,中途她不由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母亲,柔柔弱弱的身躯,惹人怜惜的姿态,和那日教导她的母亲,判若两人。
二人刚走,陈老夫人便带着两个孙儿进了饭堂,瞧见屋内没有程晖的影子,便大发慈悲地朝眼眶红红的房姨娘问了一句,“绘姐儿呢?”
房姨娘连忙擦了擦眼角的泪水,垂眸道,“二姑娘似是有些恼了妾身,暂去了厢房整理发髻。”
陈老夫人混浊的眼珠盛了不少试探,她听了房姨娘的话只轻轻点了点头,带着缘哥儿纯哥儿坐下,“那咱们就等等吧。”老太太一锤定音。
这边程晖与陈纭也整理好了仪表,陈纭瞧见天已黑透,惊慌道,“二姐姐,咱们误了时间了,祖母会怪罪的。”
程晖轻轻笑了笑,“怎么会呢?我们是祖母嫡亲的孙女,她疼我们还来不及呢。”
桃桃进了厢房,“姑娘,三姑娘,咱们快些过去吧。”桃桃的目光与程晖的视线短暂交汇,又很快移开。
“走吧,三妹妹,咱去用膳。”
陈老太太原本浅笑着的面容,在等待了快半个时辰后,终于出现了裂痕。
她看着姗姗来迟的两人,淡淡道,“来了。”
程晖福了福身子,状似腼腆地轻笑道,“给祖母请安,承蒙祖母挂念,绘儿特来荣康堂请安。”
陈老夫人眉毛都未动一下,她沉默了好一会儿,这才问道,“怎么整理发髻去了那么久?”
“还请祖母怪罪!”说话间,程晖猛地跪下,抬眼间盈满了泪水,“房姨娘说祖母是最重规矩不过的人,孙女因发髻凌乱生了几分惶恐,这才整理了如此久。”
那你知道我来了,不知道快点出来吗!装得一副好模样!不过……陈老夫人视线略过程晖精致的面庞,如今有了几分别的心思,倒是更讨人喜欢了些。
“起身……”陈老夫人刚开口,身后便传来了一声询问,“怎么了?”
程晖抬眼望去,貌似简朴的青色衣袍,细看才能瞥见其间讲究的刺绣,面有小须,神色清朗,这边是陈绘老爹——忠毅侯是也。
房姨娘心有委屈,有心诉苦,却也是万万不敢在现下开口打断的。
忠毅侯陈润瞥见跪在地上的两个女儿,问道,“绘儿,为何如此?”
陈绘抹了抹眼角,“原是我与纭妹妹整理发髻误了时辰,让祖母等了我们许久。”
陈润眉头微皱,他才是侯府里最讲究规矩的那个人,听了陈绘这话,心头便添了几分不喜。
“好在祖母是最疼爱绘儿不过的,已是原谅了绘儿。”
“既如此,那便起来吧,别坏了身子,你这才刚好些。”陈润了然地点了点头,随后坐在了陈老夫人身旁。
而房姨娘,则红着眼眶在一旁伺候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