池温惊慌地睁开眼睛,猛地从埃及棉床品中坐起来,距离她入睡仅过了三小时。
她环顾四周,发现依旧躺在陈设精致、奢华的卧室里,压在肩膀上的恐惧才减轻。
听到动静的管家走进房间,池温注意到她手里端着盒子。
“温姐姐,你不舒服吗?”
池温摇摇头,请她帮自己倒杯水。
“小季,阿衡有来电话吗?”
被叫小季的女孩点点头,“您睡着,我就没敢打扰。”
池温揉揉脸,惊魂未定的脸上不见血色。
她示意小季将手上的东西给她,以为又是男友哄她开心,葱白的手一抛,礼物轻轻落在床铺中。
“阿衡去开会了?”
池温拿起手机,在快捷联系人里找到权衡并且拨通了电话。
整个S市都知道,叱咤商界人人惧怕的权氏大少爷有三个雷区。
其中一条,便是开会时被人打扰。
尽管权衡待人如春风拂面,但态度并不关乎喜恶,只是精明权家人的家族传统。
一旦踏入他的雷区,这位笑面阎王会用披着春意的手将人慢慢掐死。
当然,行事狠辣的权大少爷并非不能忤逆。至少池温可以。
毕竟整个S市都知道,权衡深爱她,爱了十年,从青春期深爱至今。
池温却只等待了几秒,权衡泉水般和煦的声音就通过听筒流进耳道,池温深吸口气,突然有些想哭。
“小温,你醒了?”他带着笑意,“睡得怎么样?”
“嗯……”池温揉着眉心,美艳的脸如今苍白着,倒更添风情。
她摸出平板看工作群,大概是在办公室晕倒时太吓人、也可能权衡打过招呼,最近下属都没来找她。
“做噩梦了。”她小声说,“阿衡,你在开会吗?什么时候回来?”
“同一个梦?”电话那头的温柔声线带着担忧,“你总不愿告诉我,那就该叫小季陪你去告诉医生。”
“细节已经忘记了,只记得是在黑暗的小空间里。”池温手扯着窗边的月季,花瓣片片落下。“我好想你,阿衡。”
“要搬去更大的房间睡吗?”男人低沉的声音带着催眠的功效,令池温昏昏欲睡。“或是想换个更大的家?”
“这已经是S市最大的庄园了,权总。”池温强打精神笑,“不用换房间,离你书房近不是很好吗?”
电话那头陷入沉默,直到池温慢吞吞撕下一整朵花,以为再收不到回应,权衡才轻轻笑出声。
他似乎很开心,低沉的声音变得柔软,全然不像女同事在茶水间议论的冰山上司。
至少在池温面前,他还是十几岁的模样,穿柔软的羊毛衫,背着手,打理得体的头发下是张白澈皎洁的脸。
“我十分钟结束会议,保证半小时内回来,好不好?”
池温条件反射点点头,又反应过来权衡看不到她的表情,只好出声再应一遍。
“中午尝试着熬了红豆年糕汤,结果搞砸了。”她说,“你最喜欢喝的。”
权衡对着听筒那边的人说了几句话,大概是交代员工继续主持会议,回答有些心不在焉。
“是吗?不要倒掉,我想试试。”
池温笑了,才跟权衡说了几句话,苍白的脸上就恢复了血色。
“倒掉了,但晚上我请了齐鸥来做。”池温咬着下唇,眼睛里甜得要淌出蜜来。“他做红豆汤最好喝。”
“我猜也是。”权衡轻飘飘说道,“你们关系还是这么好。”
池温扬起精巧的下巴,她的眼睛落到方才的礼盒上。
“你又给我买什么东西了?”她抚摸着盒子上的LOGO,奢侈品牌,手指轻巧勾住盖子边缘,“需要现在拆开,给你听我的反应吗?”
“应该不是我。”权衡停顿片刻,“有人送你礼物吗?怎么办,好像有点吃醋了。”
池温只以为男友装傻,笑嘻嘻道:“可能有人想追我吧。那先挂了,回来再聊。”
她强行切断男友的抗议,将电话扔在一旁,不疑有他,池温毫不犹豫掀开盒子。
拉菲草、水晶灯,鲜花……等池温看清盒中之物后,却突然睁大眼睛,猛地将盒子砸到地上。
站在一旁的小季上前走了几步,看向地板时却不由捂住嘴巴,她几乎要干呕,脸色登时煞白。
盒中物被大力掀开,咕噜咕噜滚出来——一只流浪狗的标本。
杂乱的皮毛,因脱水而收缩的脖子上有深可见骨的伤口,伤口附近仔细绑着一条粉色绸带。
绸带上龙飞凤舞写着一句话,池温浑身颤抖,险些晕倒。
“2014年,我知道你们在器材室干了什么。”
权衡比预想中更晚抵达住处。
虽然承诺过半小时内回家,但当他拎着甜点进屋,齐鸥差不多将所有菜端上了桌。
他们俩不太对付,要不是有池温这条纽带,两人大概率一生不会有交际。
于是齐鸥只是说了声“哟”当招呼,权衡点点头,脱掉外套往沙发走去。
“小温。”他轻轻出声,手搭在女友后背上。“抱歉,临时有点事。”
池温只穿了一件薄衫,发凉的皮肤被权衡温热的手掌一熨,她回过神来,慌张地露出个漂亮的笑容。
“阿衡,你回来了,快吃饭吧。”
整个S市都知道,叱咤商界的权氏大少爷有三个雷区。
第二个便是,餐桌上绝不能见动物的脚。
他面无表情盯着齐鸥,后者无所谓地耸耸肩,朝池温碗里夹了一大块猪蹄。
“瘦成什么样了。”齐鸥骂骂咧咧,“笨死了,公司食堂不好吃也不晓得出去吃。”
池温扒拉着米粒,她想起下午的礼盒便没有胃口,心不在焉嚼空气。
“我这周请假了。”毕竟权衡还在,她试图为公司的伙食狡辩。
齐鸥阴阳怪气笑了,“你这么好用的品牌总监,老板也舍得放你一天假啊?”
池温的上司正坐在圆桌旁,他笑容幽凉——权衡最寻常的表情,带着上位者特有的高高在上。
齐鸥知道他是伪君子,但苦于伪君子对池温是另一副笑脸,他至今找不到证据劝诫好友权衡并非良人。
“小温最近状态不好,我希望她能在家好好休养。”权衡抬手揉揉池温头顶,绸缎似的黑发搔着他手心。
“你最喜欢齐鸥做的饭,今天多吃点。”
池温“嗯”了声做回应,不出一会儿却怏怏放下筷子,齐鸥见她不吃,只好又给盛了一碗汤。
“这是素藕汤,恶心的话可以喝点。”
池温给齐鸥使眼色,示意他别多管闲事,毕竟他和权衡百分之九十的矛盾,来自对好友过分的关心。
池温已经叫停过不止一次,可齐鸥依旧我行我素,用他的话说“别让人以为你娘家没人了”。
确实没人啊,她和齐鸥是两个孤儿互相撑腰罢了。
池温勉强喝了几口汤,瞥见权衡已经敛起笑容,心叫糟糕。
“阿衡,我帮你也盛点汤吗?”她伸手去够权衡的碗,指尖讨好地抚过男友手背,权衡温柔地注视着她。
“今天中午在公司已经喝过很多,谢谢你,小温。”
池温不自在地在椅子上调整了姿势,抬眼看向持续在权大少爷雷区跳舞的好友。
权衡雷区中最大的一个——异性对池温示好。
虽然齐鸥与她绝无男女之情,但为了今晚少受点罪,不用哄闹脾气的男友,池温不得不从现在开始转移话题。
“阿衡,差点忘记问。”借着餐桌的掩护,池温偷偷伸脚触碰权衡小腿,细嫩的脚摩擦西装布料有种酥酥的快意,她眨眨眼,“家里是不是换安保团队了,之前那批人呢?”
权衡不动神色挪腿方便女友接近,她愿意讨好他,实在是让人舒心的事,足够让他忽略齐鸥。
“这么快就发现了?”他的手转向酒杯,红色的液体轻微晃动着,但权衡也不喝,只眯起眼睛看着池温。
“先前的团队安排去了本家。这一批是之前刘叔园林的员工。”
“刘叔把园子卖了?”池温问,“莫非他儿子过几天回国是为躲风头,实际在美国又捅了篓子?”
“普通纨绔子,还要看父亲眼色,不敢闯多大的祸。”权衡摇头,“我们很多年没见过尹亦成了,听说他在美国发展不错。”
“尹亦成?”齐鸥搭腔,“咱们高中的?老骂我和池温‘特招生’的那个疯子?”
权衡完美的社交礼仪让总能成功掩盖情绪,要不是池温是他近十年的枕边人,必定也察觉不到权衡微微压着眉,神色不耐。
“确切说,他口中的特招生是指体育特长生。”他总算端起酒杯抿了一口,“青春期自然会看不惯四肢发达的同性。”
齐鸥皮笑肉不笑,抱着手臂,幸亏他不打排球很多年,池温不担心他一掌将权衡拍昏厥。
“我不管你的安保里有多少退役特种兵,但他们工作很烂是事实。”齐鸥面色阴沉,尽力扯出一个笑容,“不如权总问问池温,下午收到了多了不起的礼物。”
齐鸥一来池温就跟他讲了礼盒的事,掐头去尾跳过了那张纸条。
殴打导致同学重伤昏迷,高三时他们已经受到了各自惩罚。
财力雄厚的家长向学校施压要求齐鸥退学,之后齐鸥被禁赛,向他投去橄榄枝的大学也撤回邀请。
那是池温和齐鸥最黑暗的一年,之后很长时间齐鸥拒绝见她,担心池温因为自己被同学指点议论。
他没再读书,文化成绩本就不够好,无依无靠的孤儿,齐鸥觉得不如早点入社会赚钱。
说一点不后悔绝对是假的,但不管是之前还是现在,齐鸥总会在池温埋怨自己救她时气得满脸通红、语无伦次。
“就算不是你,是不认识的同学我也会帮忙。”
“他把你和他锁在器材室!我闯进去时你什么状态?我要是没发现你该怎么办!”
好在现在一切往好的方向发展。齐鸥也有了自己的事业,池温不想再触碰那段伤心事,让大家记起艰难的日子。
“齐鸥。”池温拉他手臂,示意礼盒的事不要在权衡面前提。她尽量扮演着一个优秀的女友,不想再因为旧事被笑毫无长进。
她跟权衡走在一起十年。日日夜夜,人人都说她不配站在天之骄子身侧。
“你看。”齐鸥却笑了,“她还是不敢依赖你。权总你所谓的安全感到底怎么给的?”
“我哪有!”池温腾地站起来,“齐鸥,够了。吃饭吧。”
余下的餐食在沉默中吃完。
餐后池温去了三楼,齐鸥起身告辞,权衡只是坐在沙发上看着他,他长腿交叠,端着红茶,似乎很享受齐鸥滚出他家宅的背影。
齐鸥并不恼,池温不在场时他们都懒得装样子。
“权总,介意送我吗?庄子太大了,我找不到出口。”
权衡抬起眼皮,手指轻轻点着膝盖,森蚺般美艳的笑容淬着毒。
“我很乐意。”
权衡的庄园主楼面积不算大,平时只有他和池温两人住,为了女友心情更好,设计时心思更多花在造景上。
主楼前的路直接通向大门,沿途算得上一步一景,齐鸥对庄园很熟悉,自然用不着谁指引。
这就意味着他有话要问权衡。
齐鸥视线咬住权衡背影,让人闻风丧胆的权总,走向王座的路不知道垫了多少人的血泪。
他早见识过他的口蜜腹剑,哪怕权衡擅长蛊惑人心,十年也足以齐鸥看清他似海妖塞壬的真面目。
他们行至停车处,权衡站在齐鸥车前,带着虚伪的笑容示意好走不送。
从小看脸色长大的齐鸥知道他很讨厌他,从他们在普丘高中第一次见面就已如此。
“我当然会走。”齐鸥走上去抓住权衡衣领,他眼神阴沉,如同锁定猎物的豺狼。“但有个问题要问你。”
“请?”
齐鸥咬牙切齿,“为什么要送那种东西吓她。”
权衡眼里有一闪而过的快意,那不是会出现在他脸上的表情,至少池温永远不会知道。
池温总说齐鸥面相太凶,单眼皮吊梢眉,视其状貌,胜似恶人,容易被人误会。
他确实吃亏,因为真正的坏种会用人畜无害的脸迷惑猎物。
齐鸥分明看到对方脸上浮现笑意,虽然很快,权衡脸上的得意被欣慰取代。。
他好像发自内心赞叹女友和挚友的友情。
“小温她,真是有一个很好的朋友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