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晨
王宅
“明日下手！”
我眼皮一跳，沉声应道：“是！”
“若是失手，你知道该怎么做吧。”
我抬头看着眼前的人，随即俯首，“属下牙后的药只为尽忠！”
等出了书房，我的后背已将里衣浸湿。
这一家子狗东西，真是你杀我我杀你，一窝子祸害！
本该被毒杀的王询，真和他姐是一个肚皮里爬出来的。
幸好不是让我毒杀他姐，不然，这个任务还真成了闭环。
虽说不是毒杀他姐，但也没什么区别，因为毒杀的对象是他大哥，也就是王畅……
我默默将手中的瓷瓶收拢，心头的想法冒出一个又一个。
若是听从吴老的吩咐，直接毒杀王询，我心里的障碍似乎还没这么大，毕竟王询的心毒我是领略过的，这种败类活着也没什么用，即便将他毒杀，那也是做了一件好事儿。
但，毒杀王畅，我下不了手。
即便都不是什么好人，即便是他私下和王询差不多，可让我杀一个连面都少见的人，确实做不到！
我得——
“哎呀……嘶……”
“对不住，对不住，你……护卫，我……”
被撞得一个趔趄，我猛地回神。
一个不过十五六岁的少年，看到他的脸，他的身份瞬间出现在脑中。
王琼，王家的远房亲戚，准确来说，就是个来打秋风的穷亲戚！
“无事！”我冷冷挥手。
他略有畏惧地打量我，见我真的不计较，赶紧带着几分讨好的笑跑开。
见他这样，心里有些想笑。
这种家邸，纯粹是养蛊的试炼场，旁人避之不及，只有这小小年纪的孩子才能无知又无畏！
……
“你说什么？”吴老的声音里带着质疑。
“主子让我……是王询主子让我毒杀王畅老爷，这该如何处理？”我的声音压得很低。
这些倒霉事儿，就等你们自己决定，反正如今的我只是一把刀，哪里需要哪里砍~
他腾地站起来，椅子移动发出刺耳的尖鸣。
他似乎是不信。
我暗自发笑，这有什么不信的，亲姐都能毒杀亲弟，这当弟弟的毒杀哥哥又有什么奇怪！
我又将刚刚的话重复了一遍，再次询问道：“吴老，该如何是好？”
他急得来回踱步，好半晌才停下脚步，随即站定，朝我冷声吩咐，“现在按原计划进行！”
我低声回了句好。
……
额头渐渐发热，我忍着想要擦汗的动作，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远处。
这可真不是个好差事。
虽说脑子里百转千回，总想着将那个王询毒杀，让他死得极惨，可真要动手了，又有些退缩。
我有些疑惑，之前一想到杀人就有些隐隐兴奋的我，是真的我，还是附体的这个晋川所带来的情绪。
手心被汗渍慢慢沁湿，我的心脏也跳出了新的节奏。
该是时候了！
如今的他，地位尊崇，受不得律法制约，手下冤魂无数，果真该死！
这么一想，呼吸渐渐顺畅，杀人的恶心感消失了大半。
我是正义的！
我是正义的！
他本就该死！
我在心里默念着，疯狂洗脑。
周围宾客推杯换盏，喜笑颜开，嘴里不知道说着什么事儿，我闭了闭眼，脚步变换，朝一旁走去。
“嗯？不在前院儿守着，怎么在这里闲逛？”熟悉的声音再次勾得我身形僵硬。
又是他！
地字堂那家伙！
我转身瞧他，有些惊讶，今日的他似乎更像是个贵公子，以往那紧身服饰如今变成了闪着细碎光华的绫罗长袍。
我微微皱眉，“怎么这副打扮？”
“我？”他伸展开胳膊，得意一笑，“主子给的！”
我心下一动，“主子吩咐你穿成这样？是有什么任务？”
他笑容渐渐消散，“嘘，忘了规矩了？可别多问！”
“哦，突然记起来了。”我不想将时间浪费在他身上，加快脚步朝后堂走去。
似乎是他的目光太过灼热，我的后背蓦地生出刺麻的感觉。
忍着回头的冲动，我急急转入一个拐角。
芒刺在背的感觉瞬间消失，不禁松了口气。
手心的药瓶被我摩挲地发热，小小一瓶，却将我的手压得抬不起来。
真的要下手了？
动手吧！
下毒的机会不多，只能是放在酒水或者菜肴中。
下毒，又怎么会按照最老套的方式进行呢？
都是干脆利落！
比如：
鸟儿扑扇而过。
“哎呀~”拐角间，一个手拿托盘的侍女偏了偏脖子，好像刚刚掉进去了什么，硌得慌。
3……2……1！
“我”的视角又多出一个，偏头间，视线在半空中交汇，晋川“我”摇了摇手里的瓷瓶，快步走了过去，急不可耐地将瓶子里的东西撒在菜肴上。
热气蒸腾，不出三息，那些粉末就化作虚无，消失无踪。
侍女“我”立马端着托盘跟上前面列队。
时辰刚好！
侍女“我”将喷发的记忆压制，免得动作迟钝受到影响。
菜肴上桌，真是不巧，这盘菜由于是最后上，只留有一个空位。
而这个位置离那王询极远。
我不动声色，轻轻挪了挪步子，将王询面前的菜肴端到这侧空位，再将自己手里的菜放了过去。
原本在现场盯着下人动作的管家登时愣住，想要呵斥却又不敢在众人面前失礼。
由于我的动作实在利落，根本看不出异样，王询也只含笑跟旁人闲谈。
当碗盘落桌，我的心也安定下来。
一个桌周，只围坐了五人。
按照寻常规矩，众人吃菜也只夹自己眼前的菜肴，不会伸长了筷子去夹远处的。
也断了其他人误吃的可能。
但——
看着在一旁落座的地字堂那家伙，我眼睛顿了顿，没有移开。
他怎么坐在王询旁边？
难道？
在我仅仅两息的动作停顿中，他突然将目光直直射了过来。
我赶紧低头，按照以往的规矩，躬身退出。
返回途中，管家果然来了。
刚刚就感受到了他灼热烧人的目光。
“你刚刚在做什么！平日里怎么学的规矩？若是惹得主子不快，你还想好生在这里做活？”
管家冷声呵斥，见我低垂着脑袋安然受训的模样，气儿都有些不顺，“若是还有下次，便要将你直接发卖了，免得得罪主子，受更多罚！”
我连连点头。
侍女“我”在管家转身离开之际松了口气，随即开始搜罗起记忆中的规矩。
但此刻的我已经完成了自己的任务，也没了去宴会现场的理由。
“管家！”
我高声喊住已经离了有些距离的他。
管家疑惑转头，见我又是毫无规矩地高声喧哗，气儿都不顺了。
“你规矩是怎么学的！”
我朝左右仔细打量一番，周围没人。
我小跑过去，在他惊疑和愠怒的目光中，笑道：“管家，我有个好东西给你！”
正在他惊讶时，我伸手将脖颈处的种子轻轻抠动，头脑昏沉变化间，快速将他的手捞起，将种子递过去，“好东西！”
刚说完，侍女“我”的视角突然消失，伴随着一声轻咳，管家“我”上线！
侍女身子来回摇晃，几近倾倒，管家“我”立马拉住她的胳膊。
“啊！我这是怎么了？怎么会在这儿！”
侍女止不住惊讶出声，脸上尽是惶然。
我细细摩挲着手心的“种子肉痣”，淡然道：“你怕是得了离魂症，今日也没其他事儿了，你回去好好休息！”
侍女依旧惶恐难安，但碍于规矩，只得朝我点头应是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