沉龙江绵延不断几千里,从遥远巍峨的不周山开始,一路奔腾咆哮着横贯整个中原大地,尤其是东近东海的龙江江段,江阔数十里,天成险绝,堪称是中原第一长河。
此刻的温胜儒就拄剑立在江边,看向与燕军大营隔江相望的南晋军营。“父亲,真的要将小妹送到燕京去么?”温炜还是忍不住问出这个问题。“你和你大哥都觉得我做的不对是么。”温胜儒看着辽辽江面,清冷的江风吹过他鬓边的白发。
不知不觉,父亲已经老了,温炜心中没来由的有些悲凉。“我知道你和你大哥都很宠着她,否则烨儿怎么会赌气不来见我,可我又何尝不是?你们祖父当年以死明志,更是换我温家休养生息二十年,若不是当时朝中太傅及众多将领力保,恐怕当时就已抄了我温家满门。我也知道皇帝如今想用小雅威胁我,使我有所顾虑,但是目前,燕京才是对小雅来说最安全的。”
“父亲的意思是……”温炜有些不敢相信。“你看,”温胜儒指向江对岸的南晋军营,“在你看来,南晋军营如何?近日来,不见斥候,操练渐少,并无起兵之意啊。”
“兵法有言,善守者,藏于九地之下,善攻者,动于九天之上,故能自保而全胜也。对岸的统帅可是连城山,其用兵善麻痹敌人,后以奇兵破之。他可不是庸人,当年濮城攻守战,以一千骑军耍的城内近万守军团团转。如今更是掌握二十万南晋水军。若你把他想的这么简单,就会吃了大亏。连城山已经开始行动了。传令下去吧,三军战备,随时准备开战。”温胜儒说罢便收剑回营,毫不拖泥带水,这也是他一贯的作风。
这么急么,温炜看着父亲离去的背影心想,怪不得父亲送走小妹后就马不停蹄的赶至前线,父亲承受的,比我们还多的多啊。温炜转头看向江对岸,战争,就要开始了吗。
燕都,议政王府
密室内,锦绣华服的少年盘膝而坐,膝上放着一把带鞘的长刀。密室四角点起的蜡烛光辉朦胧,摇曳的烛光映在少年闭着双眼的脸上,衬的少年俊逸的脸庞更加柔和。
忽然间,少年睁开了双眼,睁眼瞬间的凌厉光芒彻底驱散了那烛光的柔和,一股与其年纪严重不符的强横气息出现在他身上。
“年轻人张扬是好事,过于张扬就会伤及己身。”黑色大氅的男人从黑暗中走出,来到少年的身前。男人戴着黄金的面具,大氅上竟然刺着腾龙云绣,这等僭越之行就堂而皇之的出现在议政王的王府中。
“老师,我还是感受不到。”少年有些无力感,双手捧起那把刀,手掌拂过刀身,“八年了,我再也没有感受到过它对我的回答,那种气势再也没有回来过。”
“上古巫山有赤犬,其音如榴榴,怒而吞月。”黑氅的男人单手拿起刀的中段,“犬声如雷,震天彻地。”
“再怎样也不过是条狗。”少年别过头去不看那柄刀。
“幼稚!”黑氅的男人叱道,“你的心若如此便落了下乘,众生平且无贵贱,你昂起头,活在角落的老鼠也能发出狮子的吼声。你知道狮子么,离中原千万里外,它奔跑在辽阔更胜中原数倍的草原上,所有一切都在它的吼声下臣服,它便是草原上的王。卑怯者才会害怕,没了这把刀,你就不是你了么。我为你寻来此刀,是为了让你驾驭这把刀,而不是让刀控制你。你可明白!”锦衣的少年,被叱的抬不起头来,低下去的眼神里总有一丝不甘。
“国师训斥的是,望儿他总是心气太高,这终归不是好事。”中年男人身上穿着九爪金蟒,头戴紫金冠,多年以来养成的上位者之气淡淡弥漫,他正是燕国的议政王,当今皇位的第一顺位继承者,白无忌。
“王爷过虑了,世子只不过年纪尚小,待到王爷这般年纪,定能有一番大作为。”国师淡淡回道。
“望儿,你先回去吧,你母亲那好像在找你。”白无忌对白望说道。
“那父王,儿臣先告退了。老师,弟子告退。”白望行礼后退出密室。
“国师,此刀可是出了什么问题?”白无忌带着疑惑看着那把刀。
国师端详着手中赤红色的长刀,“凡器生得天地钟意,聚灵气而生魂。七年前,这把刀的刀魂就被人抽走了。国师可曾知晓是怎么回事?我知道这把刀对望儿来说很是重要,这些年来,他跟刀在一起的时候比跟我这个父亲在一块的时候还要长,我真的希望能帮到他。”
“恐怕有负王爷所望了,我也不知是怎么回事,但刀魂必定要有所依托,这些日子,这把刀时有颤动,我感觉到,恐怕是刀魂要接近了。”
“那好,我即刻安排下去,查一查燕都这些日子来往之人。嗯。”
“对了,”议政王忽然笑着回头,“国师讲给望儿的狮子一物,可曾属实?”国师一怔,也笑了起来,“当然是。咆哮着迎着狂风昂首立足于广阔荒原,它就是天地间唯一的王。”
“那真是可惜没能亲眼目睹其雄姿了。”议政王转身离去。
国师看着白无忌走出密室,他的视线又落在了赤红色的刀上,赤色的刀身像火一样,在他手中所握。“苍桀,你到底在哪。”国师的手上缓缓用力,眼中的杀气俞渐强盛。
“小三子,跟我去燕京你是不是很不开心啊。”
“没有啊,小姐,我很高兴啊。那你怎么哭丧着脸。我在笑啊。”骑在马上的温生揉揉脸,挤出一个笑容。“真难看。”温雅手撑着头趴在马车的窗户上跟温生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,“你看我爹多好,让你跟我去燕京玩还给你个带刀侍卫当。”确实,温生成功的从家仆晋级为带刀侍卫,但在临行前,温胜儒只给他留了一句话,“小姐伤了一根汗毛,人头落地。”
“别说诶,你换上了这一身好看多了。”温雅看着温生的一身深紫色的武士服说。
“那是那是,温侍卫本就是青年才俊,现今看来更是英武不凡啊。”刘瑞打马上来笑着夸赞。
“哼!”温雅一看是他立马把头收回去拉上了马车的影帘。刘瑞一脸的尴尬。倒是温生这时候解了刘瑞的围,“刘中使莫怪,我家小姐只是有些任性,其实人还是很好的。不碍的,不碍的。”刘瑞心中对这个年轻人的好感又多了几分。
“话说刘中使作为传旨钦差,虽不是有什么大事,但也不至于落得布衣赶路,与我等一同骑马的境地吧。”刘瑞苦笑道“还不是如今世道不太平,咱家也就低调行事,不过就这样也还碰上了几伙贼人,不过也都是有惊无险,这边刀一亮,也就都作了鸟兽散。”
“哦?”温生吃了一惊,他一直都待在温雅身边当个小跟班吃喝倒也没少过,也不知道外面都乱成这样了。
“前年的收成本就不好,去年西边百桑州的一次饥荒更是催生了大量流民,再加上这几年一直的征粮备战,百姓的日子也不好过啊。”
“想不到刘中使也是忧国忧民啊。”温生打趣道。
刘瑞叹口气,冲着温生摆摆手,“只是这些朝廷上的事,咱家一个阉人也不好多嘴,这话温侍卫也就听一遍过了。”
“懂得,懂得。温生笑着应道。
“站住。停下停下,别动。”一帮拿着棍棒斧头锄头的汉子,像变戏法一样从道路旁的林子里呼啦啦一下子冲出。“打劫!”
整个车队缓缓停步,刘瑞看向身边的温生,眼中的无奈之意,温生还是看得懂的,也是一时相对苦笑。
一个小个子走上一步,大喊“此山是我开,此树是我……哎呀!”
“滚开。”小个子还没说完,背后一个拿着朴刀的络腮胡大汉上前一巴掌抡到了一边,“哪回就你屁话最多。这不是显得有气势么。”小个子捂着脸谄媚的笑着又回到大汉旁边。“打劫!求财不害命。”大汉手中朴刀指着车队。
“打劫?!”温雅的小脑袋一下子从马车中钻出来,“哪呢哪呢,打劫的在哪呢?”哪都少不了她啊。温生调转马头来到马车边,说道,“小姐安生点吧,您老如果点根汗毛,老爷可是会拿我祭天的啊。”
“略略。”温雅捏着鼻子冲温生扮了个鬼脸,最后还是老老实实回了马车里。
“大哥,你看他们里面马车上有个小妮子长的真水灵,给大哥你当个压寨夫人,完全不亏啊。”小个子淫笑着说道。
“滚。”大汉又是一脚把小个子踹出去好远,“当初落草为寇的时候怎么说的,只为混口活下去的饭吃,现在你跟当初烧了咱们村子的人有啥两样。是是是…”小个子爬起来,还捂着脸,低着头唯唯诺诺,走到人群后面,在没多一句嘴。
这回倒是温生哑然失笑,这汉子倒是有底线。“我来吧。”温生对刘瑞说,刘瑞小声说,“温侍卫可要小心些。”同时用眼神制止手下的人要拔刀的举动。
温生打马上前,来到大汉跟前,下马拱手说道,“这位大哥不知怎么称呼?说那么多干嘛,赶紧拿钱。”大汉晃了晃手中的大刀,“这大刀片子可不长眼。”
还挺谨慎,温生摇摇头,从怀里掏出钱袋,递出去,“这点钱不多,但世道不太平,出门在外也没多少,权当是买个过路费。”
大汉接过,打开看了看,点点头,向后挥手,“兄弟们,撤了。”又转向温生,“兄弟,前面路也不好走,留几个心眼。咱后会无期。”说完,大汉转身跟着同伙从来路撤回,不一会消失不见。
刘瑞骑着马跟上来,对温生说:“温侍卫,咱家没说错吧。”温生翻身上马,点点头,“这样的人也逼的不得不落草为寇,真是造化弄人。刘中使,走吧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