都督府里安静得很,一路上都没碰到什么人。终于来到地方,管家模样的一个老先生把他们引进一座很大的院落,院子里乌央央地跪着许多人,男男女女都有,哭泣声不止。
来到主房,走进内室,便见几个重要的家眷,正围着一张黑木雕花的床榻坐着,他们个个衣着光鲜,气度不凡,脸上皆是一样的哀痛。
床榻被层层床幔遮挡得严严实实,只隐约看到榻上躺着一人。旁边立着几个大夫。
手腕忽然被人握住,溪月偏头看向身侧,圆尘盯着她,目光柔和,缓缓道:“放心大胆地去做,别害怕。”
溪月冲他轻轻一笑,“我不怕啊!”
随着管家的一声禀告,屋内的人纷纷看向溪月,其中一个很沉稳持重的男子走过来,看清溪月的样貌,一丝惊愕从他脸上滑过。
马车颠簸,震散了她束起的长发,此时虽是一身男装,如瀑布一般的满头青丝,却显示着她女儿家的身份。她的额间受伤,缚着一条白绫,一路惊魂未定,脸色应该也好看不到哪里去,这位男子看到她竟是传闻中的宓三少,觉得惊奇也属正常。
男子很快便恢复平静,拱手向溪月行了一礼,便让开一条道,请她来给榻上的人医治。
溪月却有些为难,大家都在看着她,却没有人去帮她把那床上的层层帷幔拨开。
她往前走几步,回头望向方才同她说话的男子,他是这都督府的嫡长子,稳重儒雅,现在诸事都要看他安排。
她道:“我是一名相医,看相治病,不是大夫,不会悬丝诊脉,还请把这帷幔拨开,我要看看都督的面容。”
男子略一顿,心下便有了决断,抬手吩咐左右,挑开了层层床幔,顷刻间榻上人的样貌便清晰地呈现在眼前。
这位都督,复姓司马,大约五十岁,身材威武,气度威仪,即使高烧不退,人昏迷不醒,病怏怏地躺在这儿,仍有一种不怒自威气吞四海之态。
军中之人久经杀伐,神武飞扬,周身气息铁凝冷肃,与一般人不同。溪月仔细观了一瞬,被他周身凛冽的气息所迫,许多命格上的事并看不清淅,只隐约看到他这番恶疾的缘由。
片刻后,她走下台阶,向男子道:“都督是因邪祟缠身,才突发重疾,不过,这病的根源,好像并不在都督自身。”
男子面露焦虑,气度却还算温雅持重,“父亲一向身强体壮,如何会有邪祟入体,不知这根源又在何处?还请姑娘明示!”
溪月略一思忖,回道:“都督近来偶感风寒,身体较弱,所以才给了这邪祟东西可乘之机。至于这病的缘由……敢问府中近来可发生过什么冤屈不平之事?”
男子想了想,摇头道:“不曾。”
“那可住着什么离经叛道,行为乖戾之人?”
男子闻言和旁边的一名雍容华贵的中年美妇对视一眼,疑惑道:“难不成又是老十?”
“来人,快去把那孽障给我绑来!”中年美妇脸色一沉,向外吩咐道。
站在门口的几个家仆听到命令,却踌躇不前,好似很是为难,其中一个吓得扑通一声跪在地上,其他人也跟着跪下,哭诉说不敢。
都督府大公子动了怒意,鼻息间冷哼一声,长袖一甩,便往外走去,几名家仆连忙跟上。
溪月看得不明所以,与圆尘对视一眼,两人也跟了过去。
长公子口中的老十,便是这都督府庶出的十公子。
因排行小,家里人多宠些,被养得娇惯荒唐些,溪月觉得也是常有的,完全可以理解。可等到了这位十公子的宅院,见识到他本尊,她才发现,荒唐这个词真是在夸他了,变态二字用在他身上,都有过之而无不及。
他老子在前院性命堪忧,他竟然在自己的宅院敲锣打鼓地唱大戏,如此忤逆不孝,无法无天,在这世间恐怕再难寻第二人了。
眼看将近深夜,这位十公子的宅院红灯高挂,灯火通明。他宅院门口种植着几株桃树,正是桃花烂漫的时候,经过时传来一阵馥郁芬芳,院子里的设计十分雅致秀美,倒像某位小姐的闺阁,半点能彰显男子气概的东西都没有。
宅院之内,入目所见,凡事凡物,无不在衬托这位公子哥的奇葩与变态。
院子东侧搭着一个戏台,上面有几位身着戏服的人在敲锣打鼓,节奏明明很欢快激昂,可在府中这等情形之下,却像极了噪音。
唱戏的人不在台上,却在戏台之下,溪月数了数,一共七个人,服饰、妆扮,七人一应相同,全部都是青衣装扮,很难分出谁是谁。
“老十,快给我滚出来!”嫡长公子立在院子里,抽出手中长剑,一脚踢翻一旁的茶几桌凳,怒吼道。
戏台上的乐声戛然而止,四周一片寂静,七名应声而舞的青衣却不曾停下动作,围成一个圈儿,转着转着,忽然朝溪月围了上来,圆尘反应极快,向前一步,和她一起被七名青衣包围起来。
七名青衣围成一个圈儿,不停地旋转,转得人头晕,慢慢感觉院子里的灯笼似乎也跟着转起来,一阵天旋地转。
眩晕之中,感觉有人握住了自己的手,溪月转过头去,便看到圆尘俊朗而沉毅的容颜。
她定定神,又望向前方,青衣们越转越快,她沉静而视,忽然迅速伸出右脚,狠狠往前踹去,那青衣躲得很快,她的脚只蹭到他一丝衣角,原本整齐的队伍被瞬间冲散,七人终于停下。
被溪月踹到的美艳青衣,稳住身子,眯着一双丹凤眼盯向她。
溪月本是一身清俊秀丽的公子打扮,此时一头及腰长发铺散在肩头,巴掌大的小脸衬得越发娇俏灵动,她额头系着一条白绫,整个人更显柔美纤弱,楚楚可怜。
青衣一双邪魅的眸子里流露出几分惊艳,向前几步,又上下打量她一番,惊奇地笑道:“哎呀呀呀!姑娘真是天人之姿啊!”
溪月睨他一眼,不客气地轻笑一声,“还用你说?”
青衣听到她的话,眼角笑意更深,“姑娘怎知就是我呢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