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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热门作品娇娇夫人撩人心魂,冷傲少帅拿命宠》精彩片段
“跟谁都是?”颜心反问,“这话我就不懂了,二嫂说给我听听。”
二少奶奶故意膈应她:“我是说,你二哥看你就欢喜,当然想和你做一家人,是不是二少?”
二少爷有点尴尬:“弟妹也是亲妹妹嘛,一家人怎么了?”
二少奶奶却不依不饶:“对嘛,我没说不是亲妹妹呀。所以我才说,四弟妹,你二哥爱你呢……”
她话音未落,颜心倏然上前,狠狠掴了她一巴掌。
与此同时,公婆和老太太也到了膳锦阁门口。
颜心声音很大:“‘你二哥爱你’,这话是你做嫂子该说的吗?这话,是公婆教你的吗?”
“你竟敢打我?”二少奶奶被打懵,半晌回神,冲上来预备还手。
“媚晴!”大太太呵斥。
二少奶奶听到婆婆声音,脸上狰狞怒色消失,眼泪立马涌上了眼眶。
她哭着扑到了大太太怀里,“姆妈,四弟妹打我!我说什么了,她就打我一巴掌,我不活了姆妈。”
大太太扶住她,用力在她腰上狠狠掐了下,呵斥道:“站直了,像什么样子?”
二少奶奶眼泪连连:“姆妈,您要替儿媳做主。”
“我肯定会替你做主的。”大太太道,“好好说说,到底怎么回事。”
二少奶奶巧舌如簧。
“……我才进来,就瞧见四弟妹又是撩头发,又是扭腰的,跟二少说话。
我听到二少说,往后就是一家人。我只是问了句,四弟妹就反问我,咱们是不是一家人。
我肯定说是呀,怎么可能不是一家人?弟妹不就是亲妹妹吗?亲妹妹,我和二少一样爱呀。
我才想说一句时髦话,你二哥爱你,二嫂也爱你的。谁知四弟妹多心,我话才说了一半,她冲上来就打我。”
二少奶奶说着,又呜呜哭泣。
姜家的人,陆陆续续都到了。
老太太由大老爷搀扶着,进了餐厅坐下。
颜心一个人站在旁边,身后是几名佣人。
“我好委屈啊,姆妈。外头的报纸,都在说新潮话,什么爱不爱的,我就是喜欢赶个时髦儿。
谁知道惹恼了四弟妹,她当着这么多人打我。姆妈,您不替我做主,我就一头撞死,我没脸活了。”二少奶奶又道。
然后她拉了自己丈夫,“二少,您说句话呀!”
二少爷一张脸,忽青忽白。
他支吾了片刻,才说:“四弟妹的确有点太紧张了,我们并没有说什么。”
大太太看了眼老太太。
老太太没说什么,甚至没看颜心的方向。
颜心也是低垂着头。
“颜心,你二哥二嫂说的,你承认吗?”大太太问。
大老爷姜知衡也拧眉:“好好的动手打人,就是你不对。你是弟妹,应该尊重兄嫂。”
大太太:“正是这话。”
颜心静静看了眼他们。
站在她身后的三个佣人,突然有一个跪下。
她就是那个有点胸大的女佣。
“老太太,老爷太太,不是这样的!”女佣跪地,先磕了头,才很大声说,“是二少爷先调戏四少奶奶,二少奶奶进来就助纣为虐,四少奶奶才打她的。”
“你胡说!”二少奶奶媚晴很大声打断她,“来人,将她拖出去杖责二十。敢诬陷主子,你是活腻了?”
女佣瑟瑟发抖,死死咬住牙关。
另外一男一女佣人,也跪下。
“我愿意作证,的确是二少爷对四少奶奶轻浮。”
“二少爷拦着不让四少奶奶走。可二少奶奶一进门,就先嘲讽四少奶奶。明知是二少调戏,二少奶奶还说‘你二哥爱你’。”
“我愿意受罚,老太太、老爷太太。”
三个佣人,一起指向二少爷和二少奶奶。
餐厅里一时安静。
颜心拿到了磺胺,乘坐黄包车回到了姜公馆,直接到自己的松香院。
她让半夏仔细收好。
磺胺是一种西药,治疗枪伤感染的。
颜心前世比较好的朋友,一个是她的大掌柜张逢春,一个是她结交的贵妇人盛柔贞。
张逢春不是颜心祖父的徒弟。他家里穷,从小在药铺做伙计,后来得到了药铺二掌柜的器重,跟着学了医术。
他颇有天赋,人又很正直,颜心的祖父很欣赏他,把他当大掌柜栽培。
可惜,祖父去世,张逢春就被颜心的大伯辞退了。
后来颜心自己办药铺,需要一个大掌柜,求助颜家之前那些掌柜们,有人就举荐了张逢春。
十年后,西医院发达,中药铺子艰难为生。
有次闲聊,说起某个权贵中了枪伤,满城找磺胺。
枪伤最容易感染,也最怕感染。一旦感染就是要命,根本等不及其他药物发挥作用。
“一支磺胺,一条小黄鱼。”
这样的高价,都买不到,磺胺急缺。
张逢春很懊丧,说他在德国的堂弟曾经送了他五支。
“我堂弟让我卖十块银元一支。这么个小玩意儿,我开十块银元,人家骂我疯了。
后来我去了西医院,要一块银元一支卖,人家不要。还价到三块银元五支,我就卖了。”
众人听了,纷纷替张逢春惋惜。
大家都说他没有财运。
颜心当时也这么想,觉得张逢春运气真差。
而后,她和贵妇人盛柔贞聊天,也提到了中枪的权贵。
那个权贵,盛柔贞认识。
盛柔贞是景元钊母亲的养女,算是景元钊的妹妹,后来嫁给了景元钊的总参谋唐白。
颜心总记得,盛柔贞当时说起磺胺,就很惋惜。
“……我姆妈有个胞弟,比她小十五岁,她当儿子一样疼的。当时中了枪伤,也是高热,什么法子都试了。
我哥拿枪指着军医的头,让他们一定要救舅舅。第三天,舅舅死在了医院。要是有磺胺就好了。”盛柔贞说。
颜心和她对了对时间。
景元钊的舅舅,死在今年的四月初;而张逢春的磺胺,是今年三月底廉价卖给了西医院。
西医院的大夫,估计也没见过这东西,不知道它的价值,直接扔库房了。
直到十年后,西医院来了更多留洋归来的医生,大家才重视磺胺。
“很可惜,当时宜城有药的。”颜心对盛柔贞这么说过。
盛柔贞也觉得可惜:“舅舅去世,我姆妈大受打击,病了大半年。”
督军夫人的弟弟,是在外地受的伤。
听说是替督军景峰挡了一枪。
颜心一直留心军政z府军医院的动静。
根据盛柔贞说,当时景家大张旗鼓找大夫的。
不仅仅找了西医,也找了很多中医。
颜家的人肯定也受邀了。
只可惜,颜家的人从上到下都不上进。
除了颜心,没一个人学成医术。
故而没人抓到那次机会。
颜菀菀号称小神医,那次也被请去了,她却连脉都不敢诊,找了很多借口。
“我姆妈后来很讨厌我大嫂,也是有这个原因的。她是颜家的小神医啊,居然连试都不敢试。”盛柔贞也说过这话。
颜心如果救活了景元钊的舅舅,得到了督军夫人的信任,她不仅仅有了人脉,也可以趁机把颜菀菀的婚事给搅和了……
说不定,有了督军夫人撑腰,景元钊也不敢胡来。
他上次说,让颜心去陪他三个月。
最近他和他父亲、舅舅都在外地,才没有来骚扰颜心。
姜家这几日很安静。
转眼到了四月初。
颜心去了自己陪嫁的药铺。
大掌柜周冉生很热情,但颜心知道,他早已不停贪污,几乎掏空了这药铺。
没关系,一个个来,颜心会慢慢收拾他。
她每天都去药铺,守株待兔。
四月初二的傍晚,颜心和她的女佣半夏、桑枝在看伙计们盘点新药,有扛枪的副官进来。
为首的,是景元钊的副官长唐白。
他认识颜心。
“……四少奶奶,您也在?我正打算顺道去姜家请您。有点事,麻烦您去趟军医院。”唐白直言不讳。
颜心早有准备,身上藏了一支磺胺。
她点头。
唐白又让请药铺的大掌柜。
颜心阻止了。她淡淡说:“周掌柜,你不要去,我去就行。”
又压低声音,“是大事,咱们治不了,去了就是送死。”
周冉生贪生怕死,当即瑟缩了,不敢出头。
颜心让女佣拿了她的医药箱。
“你们俩回去,告诉老太太,我遇到了军政z府的人。其他的,莫要声张。”
两女佣道是。
颜心被副官们带到军医院的时候,走廊上站满了人。
城里各处的中医、西医都有。
大家陆陆续续进去看病者伤情。
颜心进去时,路过景元钊。
景元钊看到了她,但没什么表情,神色肃然而紧绷。
病榻上的男人,腹下对穿枪伤,伤及脏腑,但没有伤到要害。
军医做了手术,现在是感染,伤口肿得老高,他浑身滚烫。
一旁的督军夫人,眼睛哭肿,神色哀切。
西医只三个人,还都是洋人,说的英文众人听不懂,翻译也是稀里糊涂。
颜心上前几步:“医生说,术后感染很危险,需要去西医院的病房,拒绝这么多乱糟糟的人探望。
至于用药,暂时没有有效的药物治疗,只能靠病人的自身防御。”
众人看向她。
颜心后来为了生存,自学了英文,也学了不少西医的知识。
她的英文,是盛柔贞教的。
督军夫人看了眼她。
颜心轻微冲她点点头。
“你是西医?”督军夫人开口,声音嘶哑。
她哭了很久,眼皮都是肿的。
饶是憔悴,她也美艳脱俗。景元钊长得像母亲,才那般英俊不凡。
“不,我是中医。”颜心说,“但我有办法退烧。”
旁边有人嗤了声。
一个老大夫:“不要说大话!”
“可别耽误了病情。”
“你能用什么办法退烧?一来就放这样的狠话,真是无知无畏。”
颜心微微咬唇。
面对质疑,她没有反驳,而是又看了眼督军夫人。
——既然把全城的大夫都请来,说明该用的退烧药,什么安宫牛黄丸、紫雪丹全部用过了。
现在,中医西医一起束手无策,才叫乱七八糟的人来。
督军府的人在病急乱投医。
这个时候,越是笃定狂傲,越是能得到信任。
颜心表情寡淡,不解释,也不退缩。
她会说英文,能翻译洋医生的话,督军夫人对她有三分信任的。
现在,就赌命运。
这时,门口传来副官的声音:“让让,颜家的小神医来了。”
颜菀菀来了。
颜心站在那里,后脊略微发僵,半晌没动。
骆竹也有点不悦,板起脸孔:“我当时怎么告诉你的?我说直接杀了她,永绝后患。你不听,非要划烂她的脸。”
颜菀菀:“我只是想让她生不如死活着。大家都说她美丽,看她美丽到几时!谁能想到……”
骆竹叹了口气:“颜心是有些鬼才的,她跟着老爷子学医,有些药方你不得不服。”
“我没见过人用药可以让满脸错乱的刀伤平整如初。”颜菀菀说。
她当时,在颜心脸上、脖子和胸口划了至少三十刀。
她不太懂用刀,没敢用很大的力气,怕颜心失血过多死了。
可刀刀见血痕。
一条血痕就是一条疤,颜心会变成丑八怪。
万万没想到,颜心逃走后躲起来,成天用一种黑黢黢的药汁涂抹自己。
她的结痂脱落后,只留下深深浅浅的痕迹,没有任何突出的疤。
而后,她一直用那种黑黢黢的药,日夜都敷上,像个印度女郎。
她脸上、身上的痕迹,奇迹般都恢复如初了。
白净红润,细腻光洁,如同从前的她。
后来,骆竹和颜菀菀只得另想办法对付她。
颜心受伤后,被人救了,颜菀菀不能再杀她,还以为事情会失败,不成想颜心居然撞到了脑袋,对广城发生的事一无所知。
骆竹当机立断,让颜菀菀冒充她。
她叫颜菀菀每天都去暴晒。
颜菀菀不同意,说她可以去搞点药汁涂抹。
“你糊涂!景少帅不知真假,到处找皮肤黑的人。你涂抹了药汁,谁肯相信?”骆竹说。
既然景元钊误会,那就把假的做成真的。
颜心那个真的,反而没有任何说服力。
颜菀菀成功晒黑,也成功冒领了颜心的功劳。
她的容貌,以前只输颜心二成,现在输她一半。
女人若无美色,就无底气,颜菀菀总是很不安。
景元钊对她,似乎也没有那么好。
他总漫不经心。
颜菀菀看得出来,景元钊并不满意她,只是想给恩人最好的身份地位。
她不甘心!
她要是还那么白皙动人,景元钊说不定会爱上她。
如此一来,她就更有底气对付颜心了。
“……你真是糊涂,你只看到颜心的种种好处、她得到的名利,却忘记了最重要的事。”骆竹的声音,在耳边响起。
颜菀菀回神:“什么最重要的事?”
骆竹:“颜心她失了身,又嫁了人。就这两点,她永远比不上你,也失去了嫁给大少帅的资格。”
颜菀菀那些摇摇欲坠的信心,又回来了。
她点点头:“姆妈,你说得对。”
她决定最近不出门了,就在屋子里闷着,用珍珠粉保养,早日白回来。
从议亲到结婚,还有两年呢。
她要用两年蜕变。
等她真的成了少帅夫人时,众人都会惊艳的。
颜心依旧过她的日子。
天气炎热,她每天早起去趟药铺,或者傍晚出门。
她的药铺,每天早上都会煮一锅土藿香药,在门口免费发放。
土藿香今年贵得离奇,还买不到,因为颜心囤积的货,不仅仅要供应宜城,还需要供应附近几省各处。
颜心此举,拉拢了人心。
其他药铺想学都学不来。高价买来的土藿香,舍不得这么白送。
她在市井中有了口碑,她的药铺名气更大了。
为了和颜家其他四间药铺分开、划清界限,颜心把药铺改名叫“温良百草厅”。
她祖父名叫颜温良。
张逢春医术好,制药一绝,颜心时常和他探讨医案。
这日,颜心傍晚时候去药铺,却在门口瞧见了一辆汽车。
颜心惊呼。
“是不是很厉害?”景元钊问。
颜心赞服,点点头。
白霜继续表演。
路过栏杆处,她倏然一手拉住马鞍,半个身子探了出去,离开了马鞍。
等她停下来,她将栏杆上的一朵野花,递给颜心:“小姐,给您。”
颜心惊呆了,怔怔接了过来。
“怎样,她可以代替你跟我比赛吗?”景元钊问,“她说不定会赢。”
颜心不管输赢了,她点头。
今天她要赌。
输了就把自己给景元钊,也早点解决这件事,从此彼此做陌路人,别让他耽误了颜心的人生。
赢了就是十根大黄鱼。
正反两面,都能解决颜心的问题,她毫不犹豫同意了。
然而,这场比赛的结果,却令颜心大感意外。
颜心看着景元钊和白霜比赛。
她对跑马的了解很浅薄,只偶然看看。
饶是如此,她也看得出景元钊比白霜高出一大截。
白霜完全不是对手。
可到了最后一圈,景元钊倏然放缓了速度。
他看向颜心的方向,冲她微笑。
初夏的阳光照进了他眸子,他眸光熠熠,那深深酒窝像是装满了蜜,笑得很甜。
然后,他就输了。
颜心定定看着这一幕,那古井一样的心口,似被什么轻轻撞了下。
她意识到,就急忙收敛了心神。
景元钊和白霜从马背上下来。
“……白霜是督军府从小培养的,力气大、功夫好,枪法也绝。我把她送给你,由她保护你的安全。”景元钊笑了笑。
这样,就不会再发生周宝华那种纨绔想要轻薄颜心的事了。
颜心早已想到了这层,只是问:“她薪水多少?我会发。”
景元钊:“好,你发薪水。”
他告诉颜心一个数目。
是颜心女佣们薪水的两倍。
颜心不仅接受,还给白霜涨了,她拿女佣们三倍的薪水给白霜。
白霜道谢。
景元钊又喊了副官。
副官拿了两个东西。
都是用绒布匣子装着,景元钊给颜心看了眼:“送给你的,回头白霜教你用,你拿回家再看。”
又对副官道,“把这两样和金条,送到小姐的院子里去。”
副官道是。
颜心还想问是什么,又不太好意思。
她知道,今天景元钊是故意输给白霜的。
他不仅仅想送她金条,还想送她礼物;又担心她不要,才用比试这个办法。
——到目前为止,他并没有害过颜心,所以颜心觉得,他也不是很坏。
“多谢大哥。”颜心说。
景元钊:“你赢了,你应得的。”
“大哥,我不是无知的小丫头,你对我好,我会感激。”颜心真诚道,“将来我也会还。”
他们俩,似乎很少这样心平气和说话。
景元钊看着她白净的小脸,心里喜欢得紧。
他喜欢一支枪,就会爱不释手,夜里睡觉都要摸着。
可能他就是这样性格,喜欢什么就不停想要触碰。
此刻,他也很想捏捏她的脸,却又担心她好不容易缓过来的心情,再次变差。
他很克制,只揉了揉她的头顶:“如果你真的感激我,请我吃饭。”
颜心:“应该的。大哥想去哪里吃?”
她正好有钱,刚卖了大太太的金饰换的。
“不用外面吃,想你做给我吃。”景元钊说。
颜心有点为难。
她厨艺不太好。
在娘家的时候,她只跟着祖父学医,平日琐事不管。
祖父恃才傲物,觉得医术好就足以,也不会特意教颜心一些世俗的生存技巧。
前世,颜心后来很快把药铺重新置办起来。她很忙,也没空去钻研厨艺。
她很尴尬:“我不是很会。”
“不用做大餐,家常菜就行。”景元钊笑道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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颜心一直看着他写。
青色长衫的袖子,撸起半截,精瘦手臂肌肉分明,很有力量。
写完了,他抬眸,正好和颜心的视线撞上。
他微微一笑:“我的电话是私线,直接转接就行了。”
他将纸条折了折,递过来。
颜心伸手去接。
就这样,他的手指碰到了她的。
盛夏天热,他双手却冰凉,似玉做的。
他真是白玉雕刻的人。
颜心接在手里:“改日去叨扰舅舅、舅妈。”
盛远山似愣了下,继而笑起来:“我是老光棍,无妻无妾。”
颜心微讶。
如此容貌和身份的男人,无妻无妾,他是不行,还是有龙阳之好?
盛远山侧头,含笑看她略有所思,继续吸了口烟,没点破。
景元钊进来的时候,就看到他舅舅正一错不错端详颜心,心中咯噔了下。
“……还没上菜?姆妈呢?”景元钊很大声。
屋子里的气氛,顿时消弭。
盛远山收了视线,拿出怀表看了眼:“快了吧。”
他的话音刚落,督军和夫人一起进来了。
颜心站起身。
景元钊不咸不淡:“西府今天不是做寿?阿爸没去?”
景峰有点不悦:“不要挑事。”
夫人也瞪了眼自己儿子:“吃饭吧,就你话多。心儿,坐下吧。”
景元钊还是要说:“这么大热天摆寿宴,真是穷折腾。请柬给我送了两份,府里一份,我小公馆一份,没我他们日子不过了?”
盛远山抽了根烟递给他:“尝尝这个。”
颜心隐约听懂了。
“西府”二字,她是明白的。
督军景峰是独生子,他有个亲叔叔没儿子,也没亲侄儿过继,又不肯挑外人,最终两家协商,由景峰兼祧两房。
意思就是,他既是自家的唯一的继承人,也是他叔叔的继承人。
景峰遇到逃兵灾的盛氏,一眼相中她,将她带回家,正经的三媒六聘娶了她做太太。
但他同时兼祧叔叔家,故而叔叔那边,也替他娶了一房妻子。
依照律法,婚姻是一夫一妻,可以有妾。
但兼祧的男子,可以有两妻,两个都是正室。
景元钊口中的“西府”,就是景峰叔叔那边替他娶的老婆。
他把盛氏和景元钊接在督军府住,与他们母子感情深厚;但他和西府那位夫人,却生了四个儿子、两个女儿。
那边人丁兴旺。
景峰和盛氏感情笃深,老夫妻俩情意绵绵。
可景元钊一想到西府那些兄弟姊妹,就忍不住要刺他父亲。
——和她无情意,却又跟她生六个孩子。
今天是西府的夫人过寿。
那边的夫人,是景峰叔叔的内侄女,比景峰大一岁,过得是五十大寿。
景峰前些日子就说自己在驻地,并不参加。
而西府众人,早已习惯了景督军过年过节、大小日子不露面,照样热闹他们的。
颜心没想到是这个情况,很尴尬坐在那里。
她不知该说什么。
督军夫人笑了笑:“吃饭吧。吃了饭,我们要去西府听戏。”
景元钊冷笑:“姆妈,您真是贤良敦厚,景家娶了你,祖坟冒青烟。”
夫人:“……”
景督军不悦:“你胡说些什么?”
盛远山再次打圆场:“元钊并无恶意,他只是口直心快”
景元钊看着母亲有点不悦的脸,软和下来:“抱歉姆妈,您当我喝多了。”
又看了颜心,“不说了,妹妹在。”
颜心:我可以不在。
没有人再聊这个话题,这顿饭吃得还算开心。
饭后,颜心回去了。
景元钊想要送,督军夫人拉住了他,让他一起去西府坐一会儿,景元钊一万个不情愿。
盛远山送颜心。
大老爷看了眼旁边的烟兰。
姿色一般的女佣,比起颜心差了一大截。他儿子的眼睛还不如瞎了。
“抬她做姨太太,把西边的竹风院给她住,再拨两个人照顾她。”老太太说。
又说,“但凡她有半点闪失,我绝不轻饶你们。”
就这样,很快定下烟兰成为姜寺峤的第一个姨太太。
她搬去竹风院,老太太让姜寺峤去住一段日子,至少要照看她到顺利生产。
烟兰的孩子出生之前,大太太再逼迫姜寺峤回松香院,颜心都有借口推脱。
大太太差点吐血。
她看向颜心。
而颜心,正好也在看她。
眉眼一弯,颜心甜甜冲她笑了笑。
不知为何,大太太觉得她这个笑,像猎豹吃了人之后的笑:满足,又血淋淋。
从今天开始,大太太大概睡都睡不好了。
大太太则打了个冷颤。
她回神,又看向自己儿子。
姜云州的余光,偷偷瞄颜心。
大太太眼前一黑,差点昏死过去。
“娶颜心”这件事,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,大太太从一开始就算错了。
颜心回到松香院,安安静静卸妆,准备晚上出门的衣服。
景元钊说了今晚请她听戏,估计是一定要逼她出去的。
提到“戏院”,颜心恍惚想起了一件事。
她正在回忆,程嫂和冯妈进来,打断了她思路。
“……小姐,您应该把烟兰接到松香院。”冯妈如此说,“您不该直接去告诉老太太,应该先回来,咱们给您出出主意。”
程嫂:“烟兰是个丫头,接到松香院,她生的孩子就是您的。不管是长孙还是长孙女,都是颇有分量。”
颜心笑了笑。
她不想。
她不想替姜家生孩子,也不想替姜家养孩子。
“抬举她做姨太太,后患无穷。”程嫂又说,“万一她真生了长孙,就是大麻烦。”
“我不是为了她,也不是为了四少,我是想让大太太不痛快。”颜心说。
她说了姜云州的事,也说了大太太对她的迫害。
没有姜云州,颜心不会嫁到姜家;而她踏入姜家,就是她一生厄运的开端。
这些人,自己不痛快了,就去折磨无关紧要的人,比如颜心。
颜心何罪之有?
前世她甚至都不明白原因,就被困到这牢笼里,任人宰割。
程嫂痛心疾首:“小姐啊,您这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。”
“能杀敌一千,自损十万我也认。”颜心说。
程嫂:“……”
“大太太别想好过,她是主动害我。”颜心又说。
姜云州是起因,但他没有害颜心的心,他只是对着美貌女子死缠烂打。他有罪,罪不至死。
大太太却是故意的。
她从一开始,不和她儿子吵,甚至没阻止他,没露出半分不悦。
她用颜心做筹码,让儿子出去留学,承诺他学成归来就让他娶颜心。
她为了儿子的前途、为了母子和睦,想要害死颜心。
颜心一生都毁在这些人手里。
“小姐,若您心中有恨,早点离婚。”冯妈直接说,“留在这里,毁掉旁人,也会毁了您自己。金玉之身,经不起这样的磋磨。”
颜心听了这句话,眼中一酸,滚下热泪。
这是肺腑之言。
这是在救她。
复仇,要准备两副棺材,一副给仇敌,一副给自己。
若无这样的决心,就成不了事。
冯妈想救她。
可颜心并不想自救。她要在这泥潭里,脱掉一身皮。
往后能否全须全尾活下去,就看命运。
她已经死了,现在只是个厉鬼。
厉鬼是要杀人饮血的。
颜心面无表情流泪。
这一瞬间,她情绪悲伤到了极致,似从骨子里透出来的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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她想起自己的前世。
她也很勇敢,也很努力,可最后有什么用?
因为她总在生死大事上,得饶人处且饶人。
旁人会感激她吗?
会说她善良吗?
也许吧。
可并不会耽误他们踩她、吸血她;想要毁掉她心血的时候,毫无顾忌。
她没有威慑力。
因为她不曾让仇敌付出鲜血。
不见血的战争,没有赢。
而今天,颜心算是赢了,因为章清雅被逼得撞破头。
一个人的威望,要用鲜血来涂抹。
颜心看了眼景元钊。
景元钊还想说什么,接触到她眸子,语气一缓。
他问:“你没吓到吧?”
颜心摇摇头。
督军夫人忍不住炫耀:“你是不知道心儿多果敢。”
她把颜心翻阳台,又立马想到反击的主意,去做个花篮,让章清雅百口莫辩的事,说给景元钊听。
景元钊淡淡笑了笑,左颊梨涡深深:“有些急智。”
却又话音一转,“下次我教你如何撬锁。不要翻阳台,很危险。”
颜心当着夫人的面,不好拒绝,只得点头:“多谢大哥。”
时间不早了,督军夫人要留颜心住下。
颜心想要回去。
姜家是她的战场。
战火才刚刚开始,她不得到结果,不会罢休。
她要回去的。
“……姆妈,我过几日来看您。您这些日子太劳累了,今天又为了我忙一天。
是我不孝。不好再叨扰您了。等过了几天,舅舅好了,您也歇过来了,我再来看望您。”颜心道。
督军夫人听了这么顺气的话,心情更好了:“等你舅舅好了,我单独请你吃饭。”
颜心道好。
督军夫人要喊副官送她。
景元钊却道:“姆妈,我送心儿。”
督军夫人:“行。你送一送。”
颜心身子却是一僵。
她来时,在车厢里的种种,历历在目,颜心很怕他。
“不麻烦大哥了。”颜心说,“副官送送就行了。”
景元钊已经站起身:“走吧,别磨蹭了。”
颜心和他一起出门。
车子停在楼下,他让颜心先上车,然后他挤了上来。
颜心往另一边躲。
景元钊失笑:“这么怕我?你翻阳台的勇气, 哪里去了?”
颜心:“你不要胡闹,景元钊。”
景元钊将她抱了过来,仍让她坐在自己腿上,笑道:“你叫‘景元钊’很好听,再叫一遍。”
颜心:“……”
景元钊又要吻她。
颜心躲。
不像是来的时候,怕弄乱头发,也怕弄坏衣服。
现在她不在乎了,故而拼了命躲开他。
他没吻到她的唇,只能吻吻她的雪颈。
颜心的呼吸逐渐滚烫,连她自己都被吓一跳:“景元钊,你这样让我觉得自己很低贱。”
景元钊的动作,停了下来。
“今天,你未婚妻也来了;而我是有丈夫的。”颜心道,“你不要这样对我,景元钊。”
景元钊的手,箍住她的腰,轻轻摩挲着她后脊。
“……你来的时候,问我和颜菀菀怎么相识。”他道,“我可以说给你听。”
他告诉颜心,他在广城遭遇伏击,是颜菀菀救了他。
他承诺过,会给她荣华富贵。
而颜菀菀是外室女,最想要身份上的尊贵,所以他会娶她。
“她是我的恩人。”景元钊淡淡告诉她,“往后,你不要随便提起她。
我的确很喜欢你,颜心,但你比不上她重要。她应该是最尊贵的女人,哪怕是你,也不可以轻视她半分。”
颜心的心,凉了半截。
原来是这样的关系?
那就挑拨不了了。
怪不得颜菀菀可以嫁给景元钊。
只是,颜心有点奇怪,颜菀菀怎么救人的?
祖父在世时,颜菀菀根本没资格接触到医术,祖父特反感她和她母亲骆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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颜心在姜家的待遇,好了很多。
老太太大张旗鼓给她钱,不仅仅让她手头有了现钱,也明确给她撑腰。
她通过老太太的手,把自己的女佣半夏和程嫂接了过来。
她住的松香院,之前三个佣人,烧死了两个;另一个也是她婆婆的人,已经被老太太的人调到浆洗房去了。
现如今院子里四个佣人,两个十八九岁的丫鬟,两个婆子。
另一个丫头,老太太赐给颜心的,让她换个名字,她就给那丫头取名叫“桑枝”。
姜家吃饭,还是大厨房送各自份例的饭菜。
颜心刚嫁过来的前三天,饭菜都挺丰盛,而后就逐渐差了。
给她做的焖羊肉,肉几乎没有,全是骨头。
颜心没说什么。
自从老太太给了她钱,她没往厨房里贴,但她的饭菜就正常了些。
今晚的红烧鸡,里面还有鸡腿肉,待遇大大提升。
“佣人们最会逢高踩低。”颜心想。
姜家生活,一直都像战场。
颜心曾经以为,自己不争,就能得到安宁。
可实际上,战火席卷之下,无人可以生还。
何以止硝烟?唯有以战止战。
时间慢慢流逝,颜心嫁到姜家一个月了。
她还没有和姜寺峤圆房。
前世,她婆婆“后知后觉”发现这件事后,逼迫姜寺峤回到松香院。
颜心一次就怀孕了。
而后的三年多,她没有再和姜寺峤睡过。
很多人说颜心漂亮,姜家的男人,也有几个垂涎颜心的美色。
前世,她自己对男女之事兴趣不大,没有多想姜寺峤的冷淡。
直到前几日她偷听到公婆的谈话。
说她“不干净”。
到底为什么这样说她?
姜寺峤肯定不单单是因为恋着表妹,也因为她的“不干净”,才不肯碰她的。
这件事,成了颜心心头的疑云。
转眼到了三月底,松香院的桃树开了满树的花,桃蕊轻盈,有彩蝶流连蹁跹。
颜心换了件素白挑线裙子,淡粉色斜襟衫,带着女佣半夏出门。
她们俩去了银行。
颜心把两根大黄鱼,换成了二十根小黄鱼,又在银行开了个保险柜。
她拿出五根小黄鱼,剩下的十五根存到保险柜里。
主仆两人走出银行,女佣半夏悄悄拉她的袖子:“六小姐,你看那个女的……”
颜心顺着她的视线,瞧见一身材曼妙的女郎,穿一件深绿色绣银线牡丹的旗袍。
旗袍开衩到小腿。
小腿穿着玻璃丝z袜,笔直纤细;一双皮鞋,窈窕曼妙。
颜心:“好看。”
女佣半夏却偷偷红了脸:“她是歌伎吗?”
颜心微讶:“不是吧?”
再过几年,讲究点的女人们,都会穿旗袍。
老式大镶大滚的衣衫,没人再穿了。
“那怎么穿成这样?大家都在看她。”半夏悄悄说。
颜心失笑。
旗袍裁剪合身,把女子的纤腰、翘臀都展露出来,很好看。
也很惹眼。
银行的门口,一边是新式的时髦女郎,一边是颜心和女佣这样守旧的女子,像时代的阴阳两面。
皇帝退位、民主初建,旧的尚未淘汰,新的就迫不及待生长出来。
颜心也曾在时代的夹层中,被碾压过。
她后来,还是输给了新时代的女性。
留洋归来的表妹,一句“中医中药应该被废除”,就可以摧毁她多年心血。
“……姜家的小姐和少奶奶们也在穿旗袍,过几天我们也去做两件穿穿。”颜心说。
半夏:“您也要穿成那样?姑爷会生气吧?”
颜心冷冷一笑:“他生气,又跟我有什么关系?”
半夏不再说什么。
颜心又叫了黄包车,去一个地方。
半夏问她去哪里,她没回答。
黄包车将他们拉到了一个店铺门口。
铺子似乎在装修,尚未营业,木板门只下了一半。
颜心冲里面喊了句:“有人吗?”
片刻后,走出来一个四十来岁的胖妇人。
胖妇人笑眯眯的:“您找谁?”
“张逢春在吗?”颜心问。
胖妇人:“在在。您是哪位?”
“我想跟他买东西。”颜心说,“他前天收到的东西,我想买。”
胖妇人不解。
她犹豫了下。
“您进来吧,自己和他说。”胖妇人道。
她让颜心主仆进门,又冲里面喊,“逢春,有人找。”
男人不耐烦的声音传来:“谁呀?”
他从屋子里走出来。
瞧见颜心,他微微怔了怔,不太自在。
颜心是个很漂亮的年轻女子;而张逢春是个穿着破旧的三十岁光棍,没怎么接触过女人。
“您……”
“不请我到屋子里说话吗?”颜心问。
张逢春不习惯和女人打交道,耳根泛红:“您请进。”
颜心看了眼女佣半夏,让她留在前面,她自己跟张逢春去了后院。
后院小小的厢房,张逢春手脚笨拙给她倒茶。
颜心看着他,眼睛涩涩的,很突兀问了句:“这些年还好吧?”
张逢春不明所以:“挺好的。”
“你母亲怎么样?”
“还是那样,总生病……您、您是哪位?”
颜心:“我叫颜心,是颜氏百草堂的六小姐。”
“六小姐?”张逢春眼睛一亮,“我听说过,老太爷时常夸您。可后来……”
后来怎么听说是七小姐治好了那些病人?
老太爷口中赞不绝口的,是六小姐明珠。
“我祖父一直很器重你,他在世时会提到你。”颜心没接他的话。
张逢春神色黯然,叹了口气:“我辜负了老太爷的栽培。”
颜心见越说越伤感,便道:“张哥,我今天来不是叙旧。您前几日得了一样东西,打算拿去教会医院卖,是不是?”
“您怎么知道?”张逢春诧异。
他没跟别人讲过。
“是磺胺吗?”颜心又问。
张逢春:“是。”
“一共五支,对吗?”
“对。您……您怎么听说的?”
颜心端正神色:“我想买。”
张逢春心中一喜。
他现在急缺钱,因为他母亲病情转重。
他是大夫,学了十几年医。他有医术,但他缺少名贵的药材。
他母亲是积劳成疾,只能用名贵药材滋养着,没有旁的办法。
“好,我卖给您。”张逢春很痛快,“您给五块银元。”
颜心从宽大斜襟衫的左边口袋,拿出一个巾帕,放在桌子上:“这是五根小黄鱼。买你五支磺胺。”
张逢春猛然睁大了眼睛。
“这、这……”他说不出话,震惊到瞳仁都微微扩大了几分。
唇角却压抑不住往上翘。
人在极度欢喜的时候,面部神色会失去控制,很难做到不动声色。
张逢春的狂喜,无法藏匿。
“六小姐,您是老太爷的孙女。我受过老太爷的指点,虽然没入门,也算他弟子。
我要跟您说明白:我一个堂弟,托了走远洋船舶的生意人,从德国送回来一个箱子。
里面是一种西药,写了名字叫磺胺。他说值钱,让我拿去西医院,十块银元一支。
但我这个堂弟,从前是个混子,不懂医。我也不是学西医的,不太懂。”张逢春老老实实,全部告诉颜心。
颜心点头:“我懂。我出价,一根小黄鱼买一支磺胺。你卖吗?”
“卖!”
颜心:“周君望是青帮龙头家的大公子,是吗?”
“你认识他?”
颜心认识。
前世,经盛柔贞的介绍,她给周君望看过病。
病好了后,周君望时常到药铺看望她,每隔一个月要请她单独吃个饭,会和她聊很久。
他总有很多话和她说。
颜心儿子念书的学校,也是周君望帮忙的。不过她儿子并不知道她和周君望有交情。
他们来往有一两年,不算密切,倒也不生疏。
周君望是个很周到的朋友,隔三差五会看看颜心。
颜心那时候是中年妇人了,眼角的细纹遮不住,故而对男人不敏感。
周君望有身份地位,家里三房太太,外面莺莺燕燕围绕,他不会对一个中年妇人起什么心思。
颜心大大方方与他来往。
他总让她有困难就开口。
颜心自己的事,自己处理,处理不了就忍了。只为她儿子念书一事,求过周君望。
只不过,颜心临死前的半个月,最后一次和周君望见面,他突然问了她一个很奇怪的问题。
他问她:“颜心,你愿意和我去香港吗?”
颜心当时不明所以。
她没细问,药铺有事找她,她就先回去了。
而后一直忙,又和家里人争药铺是否关门的问题,没空见周君望。
再后来她就死了。
重生后,生活一直裹挟着她往前,她也刻意回避很多的记忆。
若不是今天遇到了周家的二公子,又听到景元钊说起周君望,她都快不记得他。
周家二公子二十岁还穿葱绿色肚兜睡觉,也是周君望偶然提到的。
——他最后问颜心的那个问题,大概是他自己要走了,想把自己家人、亲信和朋友都带走。
所以他礼貌性问问颜心,要不要一起去。
那时候宜城反中医很严重,颜心的药铺还被进步学生们堵过门,报纸也是天天讨伐。
香港反而能容得下中医。
周君望的确是个很好的朋友,会替她考虑很多。
“……想什么?”景元钊捏住她下颌,让她转过脸看他,“不会是想周君望吧?”
颜心:“我不认识他,只是听说过。”
她要十几年后才见到周君望。
重生后,生命轨迹在一点点改变,也许她这辈子不会有周君望这个朋友了。
这阶段,也的确不认识。
“……晚上想吃什么?”景元钊没深究,转移了话题。
颜心:“没什么想吃的。”
天热,没胃口;在景元钊身边,更加没胃口。
“吃凉面,行吗?”他问。
颜心:“好。”
景元钊让女佣去厨房吩咐一声。
他没有动手动脚,而是靠在沙发里,和她聊天。
他问颜心,喜欢什么颜色的衣服料子,喜欢什么首饰,从小学医吃了哪些苦。
颜心见他肯正正经经说话,自然有问有答。
“你的英文跟谁学的?”景元钊问她。
颜心不能说跟盛柔贞学的,会吓死景元钊。
她迟疑一瞬。
“不能说?”
“不是。”颜心低垂了视线。
景元钊看着她:“珠珠儿,你为什么总是沉甸甸的?”
他从前就有这种感觉。
她的心情,总像是浸满了水的棉布,湿漉漉的、沉甸甸的。
“没有。”颜心淡淡说。
“我想让你开心点。”他道,“我怎么做,你才会开心点?”
颜心:“我不知道。”
又说,“我没有不开心,没人会成天傻乐,我不是这种性格。”
而后去吃饭。
吃了饭,颜心没等他催,自己说:“我上楼去洗个澡。”
景元钊:“去吧。”
她洗了澡出来,佣人将一套丝绸睡衣放在床上。
颜心没穿过这种的。
她总是穿棉布亵衣裤睡觉。
“真生气了?”姜寺峤见她眼眶发红,起来搂抱她,“别哭。”
“没哭。”她说。
她的确没落泪,但情绪潮潮的。
姜寺峤搂抱着她:“我往后不来了,好不好?别生气,往后只接你去我的别馆。”
颜心抬眸,眸光黑沉沉落在他脸上:“你说到做到,否则乱枪打死你。你发誓!”
姜寺峤失笑,狠狠在她唇上吻了吻:“你这个狠心的女人!”
又道,“我不想被乱枪打死,老子还没吃到你。”
颜心:“那就不必假惺惺。”
她挣开了他。
姜寺峤说他有点累,躺在枕席上睡着了。
颜心睡不着,坐在梳妆台整理医案。
微微侧头时,瞧见男人安静的睡颜。
他睡着的时候,很乖,也很好看,有张令人心醉的脸。
可惜是个流氓。
姜寺峤迷迷糊糊醒过来,已经是黄昏了。
夕阳只余下最后一抹灿红的霞光,从窗口照进来,落在颜心的身侧。她伏案写什么,侧面对着姜寺峤。
姜寺峤睡得迷迷糊糊,骤然看到这一幕,恍惚间回到了广城。
也是这样热的天,也是这样的夕阳和女子的侧影。
几乎一样的姣好身段和侧颜。
他情不自禁,低低唤她:“阿云?”
颜心侧过脸,表情微沉:“下次去你的阿云那里。”
姜寺峤彻底醒了,笑道:“吃醋了?”
“我没有吃醋。”颜心看着他,“你既然梦里都叫她,想必很喜欢她。既如此,何不去她身边?”
姜寺峤很想说,他的阿云就是颜菀菀。
但这话,他说不出口。
他内心深处不肯承认,他总觉得颜菀菀玷辱了他的阿云。
姜寺峤以前有次行军,饿了三天,吃到一块糕点,觉得香甜无比;而后再去买来吃,噎人,咽不下去。
颜菀菀就像那块糕点。
他在看不清、听不见的时候,她无比美好,身上带着淡淡药香;哪怕黑黝黝的皮肤,触摸也凉软细腻。
颜菀菀不是这样的。
反而是颜心,将他幻想中的人实体化了。
她处处都符合他对阿云的幻想。
“也许,我就在她身边。”姜寺峤突然想。
找不到原来的感觉,那就找个替身解解渴,一样很舒爽。
夜幕降临时,姜寺峤才离开。
颜心没吃晚饭。
她原本就胃口不佳,现在更是一口也塞不下去。
这天格外的热,很闷。
后半夜的时候,雷声滚滚,暴雨倾盆,庭院的芭蕉树全折了,微顿在泥水里。
颜心没睡,听了半夜的雨。
程嫂似乎知道她没睡,敲了敲门:“小姐,喝点绿豆汤吗?”
颜心打开了房门。
程嫂端了凉丝丝的绿豆汤:“在井水里浸着,还是凉的。”
“多谢。”颜心道。
程嫂看她神色恹恹,坐在她旁边的小锦杌上:“小姐,您迟早要离婚的。”
颜心看向她。
程嫂:“大少帅对您有意,姜家迟早要知道。这门婚姻,长久不了,您得替自己打算。”
颜心苦笑:“怎么打算?姊妹俩共侍一夫,颜菀菀做妻我做妾?”
“那肯定不行。”程嫂道,“女人的前途,要自己挣。您比七小姐美丽,又聪明……”
“姜寺峤不是我的前途。况且我还是他义妹。”颜心说。
程嫂:“自古义兄义妹结亲,是佳话。”
颜心:“您不必劝我。而且,我也不会离婚。”
她自己开药铺,最清楚外头对出来工作女人的评价。
一个离婚的女人,又有几分姿色,那简直是把一碗蜂蜜放在盛夏的饭桌上,什么苍蝇蚊子老鼠,能招惹来一锅。
有丈夫,才有挡箭牌。
若能丧偶,做个寡妇也可以。
虽说“寡妇门前是非多”,可一个寡妇若行为端正,其他人也会尊重她几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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